文友老何，与我相交二十余年了。除过中间的一段时光，他经商、办厂的几年外，我们差不多每隔几天的某个晚上，便要见一次面。多半无正事，无非吃茶下棋谈文学。可是他来的方式，总是非出租车不动身，还感慨道：如今的世道好啊，满街都是咱的司机！我建议他不要动辄打的，乘公交车就好嘛。我的理由是：君与吾皆工薪平民，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来家底挥霍呢！老何讥笑我不该把人生弄成了计划经济：“活一天就少一天，活一天就要舒服一天。”此等人生观，你也不能说它荒谬。我只好闭嘴。

　　其实在上世纪末，至少有七个年头，我是一次公交车也没坐过的。那时候精力旺盛，可以同时在几家报刊开设专栏文章，稿费收入还算可观。加之特爱

　　就买了一套比较大的，可以观赏秦岭的房子。自拿到钥匙的那一刻起，立即戒掉麻将，更不坐出租了。想想看，背一身债务，还玩牌，出门还打的，算什么鸟人！过日子无法统一标准，但要根据自己的能耐，具有起码的“成本意识”。而老何呢，却没有这个意识。他这个人，块头甚大，嗜好又全面，从头至脚，没有哪个器官不费钱的。他是作家，却未能骗来大名，因此卖文所得是不难想像的。就按一篇短文百元稿酬计算，我们先来看看，它的生产与销售过程吧。

　　老何很讲究文字的真情实感，情绪酝酿不到泪囊沸腾时，他是不动笔的。完成一篇千字文，稍事休喘，再修订打磨，便可以灭灯了，因为窗帘业已泛白。整个过程需要吸烟两包，按十元计。如今的报刊编辑很懒，除非名家，“手工文章”一概拒收。所以老何，得要将完成的稿子，拿到街上打印部，费用五元又去也。他没有电脑，也不会发邮件，就怀揣磁盘，打车，亲自送到报刊社，往返车费，二十元吧。到了报刊社，掏出磁盘，插进编辑电脑里，打开屏幕，展览出自家的“乖儿”，那个好看呀！忍不住朗读起来，并将那不乏精彩的句子，自我诠释一番。可那编辑的表情呢，似乎礼貌的成分居多。也难怪，文章可比不得歌会，再好的文章也历来是要独自方可品出味道的。老何难免歉意，就邀请编辑：“吃个便饭吧。”

　　老何爱交朋友，是个慷慨厚道人，本身又喜欢几盅，所以这顿“便饭”，要花多少钱呢？不能较真。为了避免核算出一个相当惨烈的数字，这顿“便饭”权且以五十元做账。于是我找出计算器，当面替他计算——这篇价值百元的千字文，前期投资高达八十五元，纯利润仅仅一杯扎啤！难怪他当初经商办厂不赚钱，还赔个一江春水流不到头，原因在这。

　　老何吃惊了，说：“噢哟，真得讲成本啊！”看他挺懊丧的样子，我马上补充道：“坐不坐出租，也不能一概而论。假如你出门，是替跑官者牵线搭桥，或者倒腾字画，那就可以毫不迟疑地打出租，暴利嘛。”

　　自此，我们的老何同志，战胜了最初的虚荣心，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