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后不久就发生了“七七事变”，日本铁蹄蹂躏华北，在侵略者的疯狂掠夺下，苦难的天津市民只能以黑色的豆饼、发霉的薯干充饥，连棒子面都吃不上，更别提葡萄了。抗战胜利后，连年内战，父亲失业，生活雪上加霜。
全国解放后，日子一天天好起来。1951年，我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为尽快赴朝，我们集中在塞外小城郊区的一所学校练兵。学院三面环水，背靠山峦，登高俯瞰，农场果
园的盛景，尽收眼底：紫色的李子、白色的桃、杏黄色的沙果、红色的山楂、塞外圆碗型的葡萄架，像用绿色植物伪装而成的巨型卫星天线，铺满大地，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果香。我们这些来自大城市的学生兵，面对如诗如画的塞外风光，个个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八一”建军节到了，学院领导让每个班出两名学员带着脸盆到学院农场摘葡萄，晚上开同乐会。明亮的圆月挂在天幕上，堆堆篝火驱散了塞外夜晚的寒意。大家坐在装满牛奶葡萄的脸盆周围，一边品尝美味，一边欣赏文娱骨干们自编自演的节目。我和战友小吕紧盯着诱人的葡萄，一手一个往嘴里塞，真应了那句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指导员瞧见了我们的馋劲儿，笑嘻嘻地说：“葡萄醉人，要慢慢吃。”小吕狡黠一笑，煞有介事地说：“借着这点醉意，我来赋诗一首：皓月当空篝火炊，官兵同乐歌舞随。塞外风景美如画，葡萄似酒人欲醉。”话音刚落，掌声响成一片。
春节一过，半数学员开赴朝鲜前线，其余的分配到各大军区。一年后噩耗传来，小吕在前线发完一份重要电报往防空洞奔跑时不幸中弹牺牲，年仅十八岁。
光阴似箭。2001年夏天，为纪念参军50周年，天津的老战友们欢聚一堂，尽管大家年逾六旬，仍然腰板挺直、步伐稳健，声音洪亮，这些在部队养成的习惯，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一位落户在张家口的战友特地托人捎来一箱塞外葡萄，洗净后盛在五个碟子里，仿佛在说，从我们第一次吃葡萄到现在，已经走过了五十个年头。
大家望着盘中晶莹剔透的葡萄，慢慢地眼中含着泪光，不知是在返忆风景如画的校园、热闹的同乐晚会，还是在怀念牺牲的英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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