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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艳玲和《钟馗》

http://cul.book.sina.com.cn 2006/10/03 09:36   今晚报

  许久没有跟裴艳玲联系,偶尔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传闻也真假难辨。有说她已经定居新加坡,我不免惋惜。她5岁登台,12岁唱红,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她饰演的沉香、哪吒风靡全国,被万里称为“国宝”,吴祖光曾对她发出过“前无古人”的赞叹……如今刚进中年,艺术上已臻炉火纯青,在新加坡能有什么作为?

  也有人说她在欧美巡回讲学,极受欢迎。这倒可以想像,一个文静端庄的妇女,平
时寡言少语,内藏秀气,上得讲台却讲解怎样唱男腔,边讲边唱边做,刹那间就能从一个女人变成地道的男子汉大丈夫……如果再配上她的演出录像,如《宝莲灯》、《哪吒》、《林冲夜奔》等,不引起轰动才怪呢。

  我最近一次看她的演出也在十几年前,是新排的大戏《钟馗》。

  相貌堂堂的钟馗,在京城舍身抗暴,变作驱魔大神,一改往日的风流俊雅,红面套须,瞪目如炬,狼腰虎体,狰狞可怖。虽身为鬼神,仍牵挂着孤苦伶仃的胞妹。深夜回家,劝妹出嫁,却又担心自己这副太丑的容形吓坏小妹……裴艳玲做出一系列的身段,将钟馗的游移、盘旋、渴望与妹妹团聚,却又不敢贸然叫门的神态表现得准确而又生动。精微独到地活画出“物是人非倍伤情”的钟馗、一个有着深重人情味儿的鬼神,浓墨重彩地渲染出其悲剧气氛。

  谯楼起更,钟馗不得不上前叫门,小心翼翼,压低声音:“妹妹不要害怕,我是你哥哥……钟馗……回来了……”看到此处我感到眼窝发热。兄妹相对而泣,诉说人世不平,其声其情震撼人的心灵。钟馗的大段梆子腔中,糅进了某些昆曲的韵味,愈增其悲凉和激愤。我接受了这音色壮美的新唱腔,没有感到它不是河北梆子,也没有觉得有丝毫的不舒服,相反的倒发现河北梆子音乐却原来还有着这般丰富而强大的表现力:浑厚、雄阔、高亢、苍凉以及瞬息万变的丰富性和爆发性,是独具的优势,是其他音乐形式所无法比拟的。

  钟馗代妹择婿,悲喜交迸,忽悲忽喜,喜是悲的铺垫。裴艳玲一反戏曲舞台上用两面黄旗代车的程式,让小鬼推着镶金挂彩的真车上台,富丽堂皇,钟妹端坐其中,鬼卒前呼后拥,吹吹打打,大胆而又巧妙地表现出鬼办喜事的排场和热烈。这既是具象的,又是抽象的,有写意,更有写实,淋漓尽致地表现了鬼的美,鬼的侠义,鬼的善良和朴实。群鬼皆美,钟馗独秀,他喜不自胜,不住地整衣、理髯、照镜子。裴艳玲动用了自己全面的艺术才华,使我感到只有她这样的演员,才能塑造出这样一个具有强大艺术生命力的钟馗形象。

  她这个钟馗正好同人们心目中幻想的那个钟馗合二为一,似乎钟馗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也只能是这个样子。看得出,裴艳玲吸收了京剧《钟馗嫁妹》中的某些身段,但这个钟馗是属于她的,她给了钟馗以真正的灵魂和血肉,每一举手投足都是钟馗,没有多余的东西,没有游离于人物之外的技巧。她靠吃透了钟馗的灵魂,才点亮了这个活灵活现的形象。她为钟馗设计的舞蹈、造型,别具一格,亦庄亦谐,有时像孩童那般天真、单纯,这才是鬼。既有独特的象征意味,又是真实的,美的。如果她用一套表现英雄人物惯有的严肃庄重、正经八百的动作,能有这样的效果吗?那还像鬼中的魁首钟馗吗?

  令我最感兴趣的自然是“打鬼”,钟馗到阴曹地府报到,阎王则派他到阳间打鬼。阴间无非是一些服毒鬼、吊死鬼、淹死鬼之类,并无游走害人的能力,而妖邪还数阳间最多……前半场以“院试”为主,下半场以“嫁妹”为重点,《荒祭》一场堪称鬼来之笔。外在气氛是欢乐的,内在精神是悲哀的,外在的喜庆气氛浓烈,内在的悲剧基调愈深刻,以喜衬悲,其悲越甚!

  活在人世的妹妹洞房花烛之夜,也正是与做鬼的哥哥生离死别之时,妹子、妹夫仰天而跪,哭留钟馗。钟馗则站在长天一角,人鬼不同域,天地长相隔,他劝慰妹妹:“贤妹,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你不要落泪呀……”裴艳玲发出三声悲从中来,以笑代哭的笑声。人鬼哽咽,天幕上托出钟馗的巨大投影,把全剧推向崇高而又悲壮的高潮……

  我不能自禁,竟流下泪来,这眼泪使我惊奇,令我不安,我不是喜欢看戏流泪的人,回家后久久不能入睡。是什么力量让我落泪呢?是因为它太悲,有一系列人变鬼、鬼嫁妹的情节?不,我看过比《钟馗》更为缠绵的悲剧,能单纯地依靠悲伤催男人泪下并不容易。是因为它壮?它奇?它新?它精?是,又不是。

  艺术的感染力比光谱、色谱的成分更为复杂,它不是靠一个因素感染人。也许正因为《锺馗》集中了上述诸因素,借美的形式反映出来,才如此打动我。情感是一种错综复杂的心理现象,它是艺术的生命力,艺术的价值正是取决于这种感染力。裴艳玲之所以能“文中有武,武中有文,文武兼备,得心应手”,在戏曲的淡季把一出《钟馗》演活、演热、演红,并不全仗她有深厚的幼功基础和精湛的表演手段。令人感佩的倒是她把自己的全部才华熔铸为情,“情动于中,故形于声”,为情而造戏,不为戏而造情!

  中国戏曲是一块需要大师,也能够产生大师的土壤。裴艳玲在《钟馗》里调动了自己的多面性艺术才华,开始进入一种“化”境,从小生、武生到花脸,演来一气呵成,干净利索,举重若轻,要什么有什么。唱、念、做、打等多种过硬的戏曲功夫,全部糅进对人物的深刻理解之中,看不出纯粹的技巧,却处处都藏着技巧,即高温不见火焰!

  对于美,任何人都不能制定出一个规范,钟馗明明长得丑,看了戏的人都说他的形象美,只有真正的艺术才有这般神奇的魅力。这说明艺术变成了裴艳玲的生命,能帮助她克服心理和生理上的障碍。即所谓“戏保人,人也保戏”。

  我好久没有这样被戏剧强烈地感动过了,以至于过去这么多年还不能忘怀。昨天河北梆子剧院的一位朋友告诉我,裴艳玲最近将亮相

中央电视台的戏曲频道,说不定又有惊人之作问世。兴奋难捺,遂写此文以示期待和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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