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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 戏剧现状

　　北京的戏剧有暂时性迷失

　　记：在你个人的工作中，创意占了多大的比重？

　　赖：我在做戏时，只管创意，不管其他的。我在书里讲了动机，如果你的动机是想写戏赚钱，理论上你的剧本写得不会好；但如果你赚了钱，那你就成功了，没人去说你艺术价值高不高。

　　我很不擅长市场运作。我有几个朋友说我是创造市场的人，舞台剧在台湾本来是没有市场的，那我创作出来。对我来说，那个市场被创作出来完全是意外啊。像《那一夜，我们说相声》的录音带，卖了１００万套，不是我设计的，只是我想把它做好。

　　记：对大陆的戏剧市场，您如何看待？

　　赖：现在大陆的戏剧是在转变过程中。现在大家都有一个冲动，做商业演出，但很多人的注意力都在包装和行销方面，比较少的注意力放在作品本身的创意和艺术性。我想大陆的戏剧至少要回到这些最基本面上。

　　记：所以有人说现在北京戏剧市场是虚假的繁荣。您怎么看？

　　赖：现在北京的戏剧市场也没什么繁荣啊，比如今天晚上就没有什么戏。真正的大都会每天晚上至少有２０出戏在演出。我想问题在于创意上的暂时性迷失。我对北京戏剧很有信心，它的迷失是它在寻找观众、寻找票房，但它应该把专注力回归到寻找创意，找到创意，自然就有了观众。

　　记：现在的娱乐休闲方式越来越多，戏剧到底如何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和接受？

　　赖：新一代人不在乎舞台剧，这是舞台剧无法避免的潮流，因为这个时代速度太快，娱乐景象太多。但还是有很多人在看舞台剧，比如《暗恋桃花源》演出时还是一票难求。我们觉得让想看的人得到信息越来越辛苦。２０年前，我们演出前，只要有一点点消息出现在报纸上，不用上电视，就场场爆满。但现在你花几百万做电视广告，都没有人看到，淹没了。这是宣传行销方面遇到的困难。但在创意方面没困难。

　　评 大陆观众

　　观众接受不会有任何困难

　　记：这次要在大陆演出《暗恋桃花源》，你觉得大陆观众接受起来会有困难吗？

　　赖：没有任何困难。《千禧夜，我们说相声》、《红色的天空》，甚至《暗恋桃花源》等电影我相信很多大陆观众都看过。大陆观众的深度在很多方面是超过台湾观众的，大陆观众很有水准，有深层的文化。

　　记：我知道您一直希望把更多的台湾的戏剧带到大陆来，是这样吗？

　　赖：要慢慢来，《暗恋桃花源》是我们“表演工作坊”的镇团之宝，如果这个打不动大陆观众，我看其他的就算了。但此前我们的试探是成功的，比如《千禧夜，我们说相声》被邀请到春节晚会去。

　　我只能说但愿我们的作品能引起共鸣，如果不能引起共鸣，那么演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记：《暗恋桃花源》２０年前在台湾首演，从此引发观演狂潮，此后又产生了多个版本。这次带给北京观众的是哪个版本？

　　赖：我们希望是原汁原味的，回归到原来的面貌。因为是在北京演出，会做一些调整，但只是细节性的，不会有结构性变化。也曾有考虑，是否把戏中背景由上世纪８０年代的台湾变成现在的北京，但因为这个变动比较大，所以还在考虑中。

　　聊 未来打算

　　保留更多时间为做更少事情

　　记：是否还有一些事情是您一直想做但没能做的？

　　赖：我觉得我的人生很幸运，做了很多事情。明年我到斯坦福大学教书，那对我来说是件很放松的事情。在那里没人认识我，走在路上很自在。我希望给自己保留更多的时间，为的是我未来可以做更少的事情。当然，这些更少的事情是更精髓的事情。

　　记：除了《暗恋桃花源》在大陆的演出，最近还有其他计划吗？

　　赖：最近有拍电影的想法。我以前拍了两部电影后，台湾市场就不景气了。前几天跟李安聊天，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可以回到电影市场了。

　　记：您在生活中和工作中是一样的吗？都是这么优雅吗？

　　赖：我们看起来优雅，但工作起来跟疯子一样。我们写作品有时候很苦，失眠是肯定的，甚至持续一两个月，完整的睡眠一天只有一两个小时，其他时间十分钟就要醒一次，很苦。

　　记：艺术家的精神世界是不是很难平衡？

　　赖：很多人觉得艺术家不平衡，其实艺术家７０％过着正常快乐的生活，但为什么公众不知道？哈哈，大家觉得艺术家应该是混乱的，跟正常人不一样。我属于７０％的那一种。太太也只有一个，不抽烟，不喝酒。

　　记：这么多年一直坚持从事戏剧创作，一直是由于爱好这个动力吗？

　　赖：爱好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我觉得可能这是一种病。我觉得自己生病了，才会想去做创意。

　　很多创意人做作品是在诉求自己心中的问题。作家、戏剧家、电影导演，他们创意的过程其实是他在治疗自己的过程。

　　问题是，你在治疗自己，我是观众，我为什么要看。我每次工作的每一秒都在审视自己的动机，我在为观众包礼物还是丢垃圾。检查动机虽然不能保证我的作品质量优良，但至少不会成为公害。

　　《暗恋桃花源》简介

　　《暗恋桃花源》讲述了一个奇特的故事：《暗恋》和《桃花源》，两个不相干的剧组，都与剧场签订了当晚彩排的合约。演出在即，双方不得不同时在剧场中彩排，遂成就了一出古今相对、悲喜交错的舞台奇观。

　　《暗恋桃花源》剧照

　　《暗恋》是一出现代悲剧。青年男女江滨柳和云之凡在上海因战乱相遇，也因战乱离散；其后两人不约而同逃到台湾，却彼此不知情，苦恋４０年后才得以相见，时已男婚女嫁多年，江滨柳已濒临病终。

　　《桃花源》则是一出古装喜剧。武陵人渔夫老陶之妻春花与房东袁老板私通，老陶离家出走桃花源；等他回武陵后，春花已与袁老板成家生子。此时剧场突然停电，一个寻找男友的疯女人呼喊着男友的名字在剧场中跑过……

　　该剧１９８６年在台湾首演，引发观演狂潮。１９９１年复排巡演，奠定国际声誉。１９９２年，电影版《暗恋桃花源》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等众多奖项。１９９９年《暗恋桃花源》在台湾第三次复排；２００６年，海峡两岸同时推出《暗恋桃花源》２０周年纪念演出的不同版本。

　　【记者手记】

　　赖声川与丁乃竺

　　赖声川来北京，陪伴的自然是他的太太丁乃竺。

　　早就听说这两人堪称绝配。在剧团，丁乃竺是行政总监、赖声川是艺术总监，两人珠联璧合。百闻不如一见，在《赖声川的创意学》新书发布会上，总算见识了夫妇二人的默契。

　　活动开始时，主办方为让大家有更直观的认识，放了一小段赖声川的戏剧《在那遥远的星球，一粒沙》的幻灯片。就在灯光暗下来那一刻，我看到相隔一个嘉宾而坐的夫妇二人同时把头略微后仰，相视一笑。

　　新书发布会后，我问赖先生这“一笑”的内容。他哈哈大笑：“我们太有默契了，我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看我，是因为她在想为什么要放那个片段，因为她觉得这段有的人不见得会看懂。我回视她一眼，是因为她原本要带一个ＤＶＤ来，里面有她打算现场播放的片段，但她忘记了带来。”赖先生甚至说：“不信你去问问她，我没跟她沟通过，但我相信她是这个意思。”

　　求证结果是，赖先生判断正确。

　　提起太太丁乃竺，赖声川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在《赖声川的创意学》的自序中，他写道：“她已经那么自然地成为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向记者表示：“能跟她生活在一起实在是太幸福的一件事情。认识我们的老朋友都知道，我们两个人里真正有东西的是她。我只是表现得比较多。”

　　提起丈夫，丁乃竺十分幽默：“与一位天天琢磨创意的人生活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不能随便丢掉家里的任何一个带字的纸条，因为他会随时随地写下自己的灵感和创意。”她还夸奖说，“从我认识他到现在，很纯真的东西没变过，很难得。”

　　丁乃竺曾做过电视台副总裁，开办过ＩＴ公司，在台湾是知名人物，和胡因梦被台湾文化界并称为“气质美人”。这位比丈夫大两岁的女人看似平常，但当她开始说话时，你会发现她的心灵是多么丰富。在赖声川筹建表演工作坊时，她白天是公司里的女强人，晚上帮助丈夫打理“表坊”的事情。１９８７年起，她全心投入戏剧，为丈夫打理一切幕后工作。

　　为了证明太太的知名度，赖声川还讲了一个段子：“有一次我在台北坐计程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偷偷看我。我心里想，又来了，又来了。结果他说：‘你……你是那个丁乃竺的先生吧？’”

　　信报记者 赵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