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同志论述红军长征的意义时，曾把长征比做播种机，“它散布了许多种子在十一个省内，发芽、长叶、开花、结果”。我虽不是长征路上撒下的种子，但幸运的是当年周围领导多是参加长征的红军，也可以说是红军亲手撒下的一粒种子，在红军浇灌、呵护下发芽、长叶、开花、结果。

　　我今年虽然已82岁，但总是以感念的心情想起68年前第一个批评我的人。

　　1938年夏天，日寇侵占了我的家乡保定。在冀中平原，正处于“司令如牛毛，主任遍天下”时期，孟庆山的民军，吕正操的人民自卫军，国民党张荫梧、刘化南的军队，土匪孟阁臣的七路军等等，各种大军招兵买马。我们一伙青少年，不知投奔哪支部队。在清苑县政府所在———王盘镇的大集上，听着各路人马的“招兵”竞演。这时，一个身着浅绿军装、朝气勃勃的青年走上十字路口的土台子，大声说：“我们是朱德总司令直接领导的独立第一师，我们的师长杨成武是长征英雄。要抗日的参加我们的军队！”

　　他说话很侉，我们都以为他是“南蛮子”，准是红军。

　　“还是朱德的红军根子硬！”

　　“要抗日就参加朱德队伍！”

　　十几个人七嘴八舌一商量，就一起报了名。

　　我被分到师政治部宣传队（战线剧社）。社长叫王星，四川人，长征红军。副社长陈布洛，河南人，是一位热情的诗人。

　　队伍从冀中平原到冀西的涞源。

　　有一次急行军，我个儿矮，排在最后，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特别想坐下来休息，但社长总不下令。

　　我实在难以忍受了，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我想起每次行军时，都是社长从前往后传令：“向后传，原地休息。”队伍立即停下来休息，我何不仿而行之。于是，我向前面同志说：“往前传，原地休息！”前面同志不知原委，就一个一个往前传。小小年纪，竟如此胆大妄为，真令人难以置信。我满以为马上可以休息了，不想队伍行军速度更快了，用军事术语叫强行军，我跑步才勉强跟上队伍。这样走了半个来小时，队伍到了一个干涸的河滩终于停下来。只见社长用愤怒的目光看着大家，大声喊道：“是哪一个私传命令的？！”

　　人们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集中到我。我低头不语。

　　“石坚，出列！”社长严厉命令我。

　　我站着不动。

　　社长再次命令，我仍然不出列，心里还想：许你“向后传”，怎么不许我“向前传”？

　　社长走到我面前，用手拽着我已耷拉的破军帽沿，硬是把我拉出来。

　　“大家看，他哪像一个

　　原来，我的上衣又大又长，掉了两个扣子，扣门也未锁，风纪扣未系，一副狼狈相。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无组织无纪律私传命令！如果不是在行军途中，我会关你的禁闭！你不懂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吗？！如果是战时，一个命令传错，就会导致失败，甚至同志们流血牺牲！”社长狠狠训斥一番后，责令我到达驻地再做深刻检查。部队到达目的地后，我在小组会上做了检讨，同志们对我进行了批评。

　　这是我参军后最羞愧的一幕，也是红军首长给我上的第一课，是我终生难忘的教训。

　　后来，在分区召开的一次会上，我又听到老红军杨成武讲到，铁的纪律好比一把又亮又锋利的刀，它挂在那里，你不碰它，它不碰你，你要碰它，它就让你头破血流。他形象而通俗的比喻，使我懂得铁的纪律必须自觉遵守的道理，也使我初步懂得批评与自我批评是一个人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