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局长是全局公认的大学问家，他水平高，写起字来，也一笔不苟。

　　单位开职工大会，念文件时，马局长总是只念开头几句，然后就推给旁边的胡主任：“老胡，你来给大家念念吧。”

　　老胡是办公室主任，叫胡道生，老牌大学生。但念起文件来，也不流利。难堪的是

总要念错一两个字，犯些低级错误，最尴尬的是又偏偏让局长逮着。所以在职工眼里，老胡的文化水平，比局长就差远了。

　　这不，文件刚念完，马局长就说：“老胡啊，你当主任几年了，怎么就这么不长进。上次你把分娩的娩，念成夜晚的晚，把荼毒的茶，念成茶叶的茶。有这事吧？”胡主任惶惑地说：“是的是的，还是局长您给我指正的。”

　　“这次又把戊戌变法读成了戊戎变法，有这种念法吗？戎，指军事。戌，是地支的第十一位，和天干戊（天干的第五位）合起来是年份。这个你还不知道？”

　　胡主任脾气好，只连连点头，嘿嘿地笑着，大家也幸灾乐祸，跟着傻笑。

　　马局长扫了一眼那些笑得毫无顾虑的年轻人，正色道：“别笑，你们也不比老胡高明。今年就是戊戌年，大家试试看，就写这戊戌二字，看谁能正确地写出来？

　　这一招真灵，很多人被镇住了。但也有不服气的，就用纸条写好，飞快地递了上去。结果，有把戊戌写成戊戍的、戊戎的，还有写成戊戒的、戊成的。

　　这时马局长气定神闲，开始评说：“这戊戌二字嘛，俗话说，戊戌同体，腹中只欠一点。这一点其实是一小横。这一横，不能短，短了就是一点，成了军队戍边的戍。也不能长，长了就成了投笔从戎的戎……”说至此，下面一片啧啧声，说马局长的学问功底，好生了得。

　　这时马局长话锋又转到老胡身上：“老胡啊，不是我说你，你起草的文件，也有这个那个毛病，是不是？”胡主任又点头如鸡啄米：“是的是的，多亏局长把关。”

　　马局长不是孔乙己，但茴字有四种写法的游戏，在职工大会上，年年都要上演。每次上演时，我都为胡主任抱不平。因为我发现，局长不在场时，胡主任念文件，十分流利，也从未念过错别字。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胡主任，你在局长面前念文件，是不是故意念错啊。

　　胡主任嘿嘿一笑了事。直到最近内退时，他才推心置腹地对我讲了真话。他说，这是机关，不是职场考场。局长要你做的事，不能做得太好，也不能做得太不好。局长要你念文件，你不出点错，如何衬托局长高明？超过领导，是犯忌的。这坐机关嘛，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以领导为标高，永远要低他一头，矮他三分。俗话说得好，一眼开着一眼闭，三分清水二分尘。

　　“装傻吧，装傻是一种境界。”胡主任说罢，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