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办一个证件，到街上去照标准像。取回一看，惨不忍睹———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难看了？

　　不甘心，就翻旧照。于是发现一大纸盒的旧照片和几百卷旧胶卷。多是黑白照。那是70年代初，我在一家报社当记者，手上凭空掌握了两台相机，又是单身，住在暗室的套间里，很是过了一阵摄影瘾。有一两年的时间，我每个星期天都去照一卷135，买的是5角钱一

卷的散装卷，自己关在暗室冲洗、放大。照的乐趣远不如冲洗放大的乐趣，光圈的运用、药水的浓淡、曝光的长短、遮挡和加工的制作掌握，让照片产生各种各样的效果，真是其乐无穷———我的摄影技术都是那会儿练出来的。

　　翻来翻去，掉进了回忆的深渊，差点忘了找“玉照”的目的。于是赶紧“刹车”。

　　最早的一张照片是戴红领巾的小照。是照相馆照的黑白照，只是我在红领巾上涂了红墨水。最差的一张是自己放大的第一张照片，因为我想从一张集体照中放一张自己的头像，把放大机拉到了最大位置，曝光不足，焦距不准，放得淡淡的，虚虚的，也许如此，我的形象显得很“帅”。这叫朦胧美罢。那一年，我20岁。

　　还找到夫人的许多“玉照”。她从16岁起就有个习惯，每个生日去照一张相。这些花容月貌一直排列到24岁，共九张。刚好是女人的风华之期。以后就没有了。“越照越难看了。不照了。”她说。“早晓得年轻时多照一些。”她又补充说。

　　我没有这个习惯，断断续续找到几张，有穿背带裤的，有穿老式棉袄的，有穿黄军服的，有穿夹克的，有穿西装的，时代烙印很强很强。开始的一脸稚相，一副没长醒的样子；然后是永不成熟的尊容；其后，一下就不对了，年轻时被青春掩盖的一切缺点竟暴露无遗，所有面部的缺陷夸张地显露出来！一瞬间，你会觉得造物无情，岁月无情。而我们自己，却永远对自己多情呢。

　　我原先觉得很不好看的近些年的几张照片，早被我丢弃在这里，拿起来一看，比较刚照的这张，竟然好看得多！

　　我突然深深了悟：青春就是美，年轻就是漂亮。

　　于是，我将这张照片，端端正正地贴在证件上。

　　美丑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