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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进船舱

http://www.sina.com.cn 2002/09/24 11:51   北京文学

  作者:周大新

  闵茗当初根本没想到会在北京找个丈夫。她原准备陪爸妈在北京住个一年半载,顺便游览游览中国的名胜古迹就回去的。后来心血来潮地去一家银行应聘上班,目的也是为了好玩,为了体验一下大陆人的生活,同时也算一次实习,把当初在大学里学的那些金融知识派个用场,未料到在那家银行里认识了梁智,于是一连串的事情遂告发生。

  闵茗说,爸爸决定由西雅图回北京创建公司的时候,反对最激烈的是我的姥姥。我姥姥的父亲那一代都已经在西雅图生活了,姥姥知道美国生活的全部好处,她不能想像她的女儿可以再回到中国去。但她的反对无效,因为这件事的关键人物不是她而是她的女儿,遗憾的是她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母亲在这件事上持两可态度,回中国可以不回中国也行,爸爸怎么决定她就怎么行动。当时我们这个家里积极支持爸爸主张的只有我,我知道爸爸虽然口头上说北京是今天世界上最可能赚钱的地方,应该去占一块地盘,其实他是因为太想我的奶奶了,而奶奶那样的高龄又不可能来美国,他便只有回去了。我呐,从小在美国生活,新鲜感没了,总想到中国去看看,看看爸爸的故乡安徽徽州,看看姥姥的父亲的老家湖北襄阳。能到中国去生活一段时间,这本身也是一种新鲜的刺激,那时我还没想起去银行应聘上班。我和父母一起登上飞往中国的飞机时,满心里都是欢喜,可那欢喜里一点也没有关涉找男朋友的成分,更不会想到会结识梁智,那时在我的内心里,总认为找丈夫还是一件离我很遥远的事情。

  闵茗是不知不觉爱上梁智的。爱上梁智的时候,她一点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军队的一个师长。当然,那时梁智也不知道她家属于“海归派”,去年才从西雅图归来。梁智那会儿只是觉得闵茗的普通话说得很别扭,闵茗反问他:你能期望一个来自安徽徽州的女孩能把普通话说得和北京人一样?他当时笑笑点头:那倒是。他俩能走在一起纯粹是因为相互吸引。闵茗说,他吸引我的,是他那挺拔的身躯和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派头,还有他肚子里比我还多的金融知识。他长得有点像美国雷尼尔山上那种特别挺直的杉树,应该说,在我们那家银行的小伙子里,梁智是长得最帅的一位。我所以能被他看上,据他事后交代,最初是因为我英语说得特好,后来则是因为我的胸脯他最喜欢,他说他一看见我的胸脯他就特别迷醉,就想立刻把头埋在我的胸上歇息。该死的梁智,看一个姑娘怎么能只看胸部?应该看她的全身还有内心!倘是只看胸部,要再碰上一个胸部比我还美的女子,岂不要移情了?

  我们的恋爱基本顺利,要说波折的话,只经历过一次。那是一个黄昏,我们俩在我常去的昆玉河畔小坐,我注意到他不时答非所问,显然在走思在想别的。就问他:你在想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想一个问题。可以告诉我吗?他的神情使我越加好奇。我想问你……他吞吐着。说呀!我有些急了。

  你对女性婚前与男人发生性关系怎么看?他期期艾艾地说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我一下子就明白他在关心什么了。

  我想,你在美国那个特别开放的国家长大,对这个问题肯定有许多新的见解。

  你想了解的恐怕不是新见解,而是想知道我还是不是处女?对吧?我直盯住他的眼睛。

  他的脸红了,急忙辩解说:不,不,你别误会。

  我的确有些生气,在我们相处了这么多的日子,在我们相互说了我爱你之后,你还在纠缠这个问题,我不能不生气。--那么好吧,我来告诉你我的性观念和性生活的丰富经历,任何一个男人想和我睡觉,我都会满足他,我十三岁就和男人睡了,我现在已和三百个男人睡过,已经怀过四百次孕流过五百次产,我认识你以后还不断地和其他男人睡--

  他一下子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怎么,不让我坦白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瞎说的。

  只是对不起?我恨恨地盯住他。你既是怀疑我,为何还跟我说爱谈情?你为何不走开?好了,我们拜拜吧,省得你以后为娶个不是处女的荡妇难受!我说罢起身就走,他死死地拉住我道歉,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要不是看着他眼泪急得都要流出来,我决不会软下心来。

  我当时就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他的怀疑是多么荒唐,我要让他看到一个证据!

  这件事我一直记到我们身子首次结合的那天夜里。那个夏末的晚上,我们在京郊的一个山坡上野营,他千祈万求地要我答应脱下衣服,我那时爱他已爱得一塌糊涂,实在不想看他那种难受样子,就扯过了他的白衬衣铺在了我的身下,当他迫不及待紧紧张张慌慌乱乱粗粗鲁鲁气喘吁吁地对我做完那件事后,我忍着疼打开手电抽出身下那件衬衣让他看上边的血迹,我说:尊敬的梁智先生,你给我看清了!大汗淋漓的他喘息着再次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捏住他的耳朵小了声叫:我是在你的恳求下才做的,很多美国人认为婚前的节操,有利于婚后夫妻和谐的生活及社会的秩序!他点头连说:对,对。我仍捏住他的耳朵问: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可以随便向男人献身?是不是美国就没有处女了?告诉你,再开放的国家也知道保护他们的女儿!何况,我在西雅图受到的是最严格的华人老式传统教育--他没让我说完,他只是发疯地吻我,吻得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是在初秋的一个傍晚第一次随梁智去他们家的。其时我们刚在一片树林里尽情吻罢,梁智说:走吧,让你的公公婆婆相看相看你!我当时嗔道:你别得意,是不是你梁家的儿媳妇还得先看我愿不愿意!我被他扯着往前走,到了一个有几名军人站岗的大院门口他径直走了进去,我这才有些吃惊,才问:你们家怎么住在军营里?他笑笑说: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是一个军人的儿子,父亲只是个师长,官不大,这不会吓住你吧?

  我真的惊怔了一刹,我过去的确没想过会找一个军人的儿子做丈夫,在西雅图,军人家庭给我的印像就是飘泊和动荡,此外还有危险。我们家没有结交过军人朋友,军人的家庭我也从未接触过,实在陌生。不过这时我己无时间去想别的,只能随他走向一排带小院的房子。在尽头的一座小院里,我看见一个两鬓有些发白身着便装的中年男子,正戴着眼镜坐在藤椅上看报纸,梁智朝他喊了一声:爸爸。他大约又看了一行字方抬起头来,边摘下眼镜边说:怎么才下班?你妈早把绿豆稀饭--他因看见了我而把话倏然截断。

  这是我的女朋友闵茗。

  这时的我只得礼貌地向他叫了一声:伯伯好!没穿军装的他和一般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没有什么两样,这让我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哦。快请进屋。我注意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一闪而过,但就是这一闪也让我感觉到了他目光的冷峻。我想,这是一个严肃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不是一个类型。

  梁智的妈妈和奶奶对于我的意外到来显得十分热情,两个人把我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又是端茶又是递毛巾又是削水果。尤其是他的奶奶,那个满头银发的农村打扮的老太太,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地说:看看俺孙子的眼光,找的姑娘多水灵好看!我早就说,俺孙子有那份能耐,肯定能捞到一个漂亮老婆,咋样?这不是捞来了吗?我的脸被她说得好红好红,梁智这时坏笑着接口:奶奶,说话不要太跃进,眼下人家还只是我的朋友而不是老婆。老人嗔怪地朝孙子顿顿拐杖说:去,去,人家姑娘要不想做你的老婆来咱家里干啥?我有点哭笑不得,没法开口。好在梁智的父亲这时替我解了围,他朝梁智的妈妈说:还不快去再炒两个菜,孩子们肯定饿了。

  饭菜都端上饭桌时,我按照从小养成的习惯,抬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轻轻说了几句感谢上帝赐福的话才去拿筷子。没想到就是这个动作,把梁智的全家人都惊得一怔。梁智的父亲惊问:怎么,你信基督?

  我朝他微微一笑说:我们一家都信基督。我母亲是美国华人的后裔,出生在安徽徽州的父亲是在到西雅图留学时和母亲结婚的,他也信了基督,一家人去年才从美国回来。

  我看见梁智吃惊得张大了嘴,不由得心中暗暗高兴,在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我们一家人都是基督徒。谁让你预先不告诉我你父亲是军人而且是个师长。现在报复他真是恰到时候。

  梁智的奶奶没听明白,诧异地问:基督是谁?

  是一个神。梁智向他奶奶解释。他好像已从惊愣中恢复了过来。

  神?这个神我咋不知道?老人又问。

  世界上的神很多,奶奶,和你信的祖师爷一样,都是神……

  我没有去听梁智的解释,我只用心观察师长的神情,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吃饭,在接下来的整个吃饭过程中,他没有再说一句话。我本能地感觉到,师长先生对我信基督的事不太高兴。你尽管去不高兴吧,我决不会因为要做你儿子的恋人而改变我的信仰!

  我的感觉没错,第二天梁智来上班时忧心忡忡地告诉我:我俩的事在家里可能会有麻烦!有麻烦才好,那样我可以去再找一个男人!中国的英俊男人这样多,我还能找不到一个?我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快活地说。梁智生气地捏住我的手腕,直把我疼得流出了眼泪。这番惩罚过后,梁智才又问我:你的父母究竟是干什么的?你得给我说实话。我笑道:我父亲母亲都是外国的特务,派我故意勾引你好从你家弄出情报!他于是又猛捏住我的耳朵,疼得我差点跪倒。没有办法,我只得向他说了实话:我父亲是一名生物学博士,现在是北京中关村一家公司的老总;母亲来到北京后被聘为北大的一名副教授,专门教授英语。听我交代完毕,他的神情方又转为轻松,他打了一个响指说:等着吧,我能把事情摆平!

  据梁智事后告诉我,那天晚上我从他家走了之后,他父亲立刻找他谈话,明确表态不希望梁智继续跟我往来。梁智问为什么,那位当师长的说,这姑娘信基督,而我们军人不信这些。梁智反驳说,她是跟军人的儿子结婚又不是和军人结婚,再说,信仰不同又不影响一家人的感情,我奶奶信道教我妈信佛教,你什么也不信不也照样和她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好?师长被这个反驳弄得哑口无言。当然,最后促使师长改变态度的不是梁智的反驳,而是因为梁智的奶奶站在了我们一边。奶奶说:我看那姑娘挺好的,眼里没恶气,身上有一股清爽劲,不像懒人,脾气也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主儿;再说,俩奶子不小,屁股长得也墩实,日后养个孩子也顺溜;还有一样,长得白,咱们一家人面皮都有些黑,她来了,也好给咱梁家的后代变变种,我看就这样定了!她顿了顿拐杖后,师长就不再说话了……

  我听着梁智给我学说奶奶评价我的那些话,笑得前仰后合,天哪,我的屁股墩实?这要让我文文雅雅从不说粗话的爸妈听见有人这样说他们的女儿,非气得背过气去不可。

  第二次去他们家时,师长对我客气多了,大约是把我看成了他们家的人,主动地同我说话,问我工作上的情况,问我想不想西雅图,问我是不是已习惯了国内的环境。我一一作答,边答边观察他,我想了解这个未来的公公,想了解一个男人成了军队的师长之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他最后问到了基督,问我是从什么时候信基督教的。我说,我生下来就受洗了,妈妈和姥姥在我很小时就告诉我,基督是一个人,是拿撒勒的耶稣。他在公元初年诞生在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治下的巴勒斯坦,提庇留斯时代开始在公众中露面,最后被提庇留斯的地方官本丢·彼拉多处死。他的母亲是马利亚,父亲是约瑟。基督耶稣是全心全意关怀人的,他是善的代表。他最后变成了上帝,关怀世上的一切人,把一切人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他尽可能地把福赐给人们,他既管人们的生也管人们的死。我们应该对他满怀敬仰之情,对他持绝对信任和全然依凭的态度,以全部心智的力量专注于他和他的讯息……

  他虽然听得认真,但我能看出他的脸上有一种根本不信这一切的神情。不管你信不信,既然你问了,我就应该向你宣传。

  也是在这一次的作客中,我看到了梁智的妈妈和奶奶供奉的神。梁智的妈妈供奉的神叫释迦牟尼,那神带了一点笑意地坐在她和师长的卧室的窗台上,看着她给他烧香、叩头。我问她:妈妈,你敬他的目的何在?她很肃穆地说:佛是大慈大悲的神,敬他是为了让他保佑我们全家平安;保佑我们来生重新脱生成人,而且有一番好运。我很吃惊:人怎么还有来生?我们基督教徒认为人死后或者进入天国或者进入地狱,不会再变成人了。梁智给我解释:佛教认为,人死是必然的,但神魂却不灭,人身如五谷之根叶,人魂如五谷之种实,根叶生当必死,种实没有终亡,人死后不灭的灵魂,将在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中轮回,随复受形,而且来生的形像和命运则由善恶报应的原则支配……我注意到梁智在给我讲这些的时候,师长面孔阴郁地听着,他好像不太高兴。梁智小声告诉我,妈妈是在一次大病之后信佛的,对此,爸爸反对过,在家中一向对爸爸退让的妈妈,惟在这个问题上始终坚持着。

  梁智的奶奶供奉的神叫祖师爷,塑像上的祖师爷面孔清瘦,他就坐在奶奶的床头柜上,奶奶在他面前摆了一个小铁盆,正午的时候,奶奶在铁盆里焚烧两张薄薄的黄纸,梁智说那叫黄裱纸,是专门敬神用的。奶奶烧完纸还要叩头,奶奶叩头时前额必要着地,显出十分的虔诚。梁智说,道教是土生土长的中国宗教,没有外来成分,它乐生、重生、贵术,它认为生活是乐事,死亡最痛苦。它主张在现实世界上建立没有灾荒、没有战争、没有疾病,“人人无贵贱,皆天之所生”,“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的平等社会;它还追求清静无为、超凡脱俗、不为物累的“仙境”世界。梁智说,奶奶从小就敬祖师爷,她敬祖师爷的目的,是为了让祖师爷保佑全家都能长命百岁。梁智还告诉我,他爸爸刚当师长时想劝奶奶别再信祖师爷了,奶奶大怒,奶奶说:国家都让信教自由,你当个师长就敢不让我信祖师爷了?你要当个军长是不是不让我吃饭了?我听了大笑起来,原来这个师长在奶奶面前并不威风。

  闵茗说,在我和梁智爱得死去活来之后,我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爸爸妈妈。你猜我爸妈怎么反应?妈妈的反应最快,妈妈叹息了一声:这样迅速?!随后便抓起电话拨通了远在西雅图的姥姥,妈妈对着话筒说,消息不好,她找了!谁找了?找了什么了?!姥姥的声音震动屋瓦。妈妈平静了一下自己,才算把事情给姥姥说个明白。姥姥在电话里冷笑:我当初就反对你们把她带回去,这下可好,她还能回来得了?你们一家三个全是糊涂虫!全是!妈妈也笑了:反正她早晚得为自己选个男人,早选定早省心。姥姥最后声明:如果茗茗在西雅图选个华人青年,我送的嫁妆钱是三十万美元;要是在中国大陆选人,只有一万!我上前抓过电话笑叫:姥姥,一分钱我也不要!

  爸爸的反应是摘下他的眼镜,不停地擦,在擦了足有三分钟之后,才开口道:只要你觉得好,就行。我听罢扑到爸爸身上喊:爸爸圣明!--圣明这个词还是我回国后从电视上学来的。但是--,爸爸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是基督教徒,你的男朋友不是,你们日后在生活中难免会有冲突。

  有冲突才有意思,我不喜欢日子平平淡淡!

  爸爸拍拍我的头说:好,只要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可以了。

  我于是抓紧机会提出:这么说,我可以把他带来与你们见面了?

  妈妈点头:带他来吧,只是要先告诉我他的口味,他喜欢吃西餐还是中餐?

  面条,普通的一大碗面条就可以了!

  怎么可以只用面条招待客人?妈妈瞪我一眼。

  我回瞪了妈妈一下: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他老家是河南,他还是河南人的吃饭习惯……

  梁智是当天傍晚来到我家的,气宇轩昂的他往我们家客厅里一站,我注意到爸爸妈妈的眼睛都亮了。怎么样?像不像一个革命党人?或者我姥姥常说的绅士?或者我妈妈常说的正派男子?我选的丈夫不会错的!

  我第三次去梁智家时,已是讨论有关婚礼的事情了。

  那天,我和梁智商定,由他向他的父母和奶奶汇报我俩的打算,我只坐在一边倾听。

  梁智刚一开口说我们要结婚,师长就点头说:好。这件事上他倒痛快。他妈跟着就笑了:你爸早急着要当爷爷哩!梁智的奶奶说:赶紧准备吧,先找个阴阳先生把喜日子定下;然后把聘礼给闵茗家送去;再把响器班子定了--

  送什么聘礼定啥响器班子?奶奶你这是哪一年的皇历?!梁智叫了起来,告诉你们,我和闵茗的婚礼定下在教堂里举办!

  师长显然吃了一惊:怎么能在教堂--

  梁智说,闵茗和她父母都坚持要在教堂举行婚礼,我想我应该同意。说罢看了我一眼。

  可爸爸我是军人,去教堂参加婚礼没有先例。

  那就破一次例,这又不会损害到军队的利益。

  师长看来不好再说别的,迟疑了一下才把头点点应允道:好吧。

  师长的勉强让我很不高兴,我想,我们家庭提出这个要求并不为过,毕竟我们是信教的人,基督徒的婚礼在教堂举行不是很正常的?

  这天因为还和梁智商量婚后旅游的事包括上网查询一些问题,弄得有些晚了,待我提出要走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了。梁智这时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么晚了,干脆别回了,就在俺家住下吧。他妈妈也立刻附和道:对,对,这个时候走也不安全,就住下吧。我反正也不想离开梁智,就假装着叹口气说:好吧,听你们安排。他妈妈一听我表态同意住下,忙又说:我去给你奶奶的床上再加一床被子,你就跟你奶奶睡一起吧。梁智一听这安排,急忙说:那样麻烦干啥?就让她睡我床上吧,俺俩一人一个被筒不就行了?她妈妈看我一眼,我当然知道梁智的用心,便装着全神看一张报纸不表态,见我没反对,梁智的妈妈就准备照儿子说的办了。没想到就在这时,书房门口猛地响起师长的一声咳,跟着就见两道冷利的目光朝梁智的妈妈砸过来,我因为和梁智的妈妈站在同一个角度上,也立刻看到了那目光,身子不由得骤然间打了个寒战,心里要和梁智睡一起的愿望也立马飞走。我慌忙表态:我要和奶奶睡一起。梁智显然也听到了那声咳,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朝我伸了伸舌头,做了个充满遗憾的手势……

  举行婚礼的那天,我注意到师长穿着一身西服和梁智的妈妈一起站在教堂里。他肯定是第一次走进基督教堂,双眼不时地四下里打量,满目都是新奇。你好好看看吧,师长,你的儿媳将让你接触到一种崭新的宗教文化,这种文化会使你大开眼界!

  令我意外地是,当我和梁智亲吻之后仪式就要结束时,我突然发现,当师长的公公竟然不在他应该站的位置上站着,我飞快地用眼睛扫了一下教堂之内,没有,根本没有他的影子!我立时大怒:还有这样不懂礼仪的公公,儿子儿媳的婚礼没有完他竟先走了?!这是对我、对我家、对我们基督徒的不尊重!是对我们宗教的不尊重!我重重地用手捣了一下身边的梁智,让他去看原本应由他爸爸站立现在却空着的位置,他显然也吃了一惊,歉意地看我一眼。不行,我必须把我的愤怒表现出来,我要抗议!

  在从教堂里出来预备上车向梁智家走时,我拒绝登车,我要打车回娘家。这可把梁智和他妈妈吓了一跳。梁智立刻明白了原因,附着他妈妈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他妈妈随后急忙走过来向我道歉:对不住,闵茗,梁智他爸刚刚接到司令部值班室一个传呼,说有急事,他不得不先回去……我不接受这种轻描淡写的道歉,我仍然坚持要回娘家,没想到这时我的爸爸走过来严肃地说:小茗,不要胡闹,你公公临时有军情大事回去,走前给我说过的!我的妈妈也走到我身边狠狠地掐了我的手腕一下,我这才作罢,悻悻地上车回了梁家……

  师长是到下午很晚的时候才回来的,我坐在新房里听见了他进屋的声音,却装做没有听见,故意没有出去。我在心里说,从今往后,我对你的尊敬会减少许多!出乎我意料的是,师长没有先去客厅坐下,竟然先主动走到新房门口说:茗茗,爸爸对不起你,没有参加完你们的婚礼就走了,郊区一座水库的大坝突然出了点问题,因为还在汛期,上边命令我们部队立刻赶去抢险,所以……

  我抬头看了一眼浑身泥点满脸疲惫的他,心里涌上来一股歉意,我充满感情地叫了声:爸爸。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称他“爸爸”。

  我正式属于梁家人了。

  大概是我嫁过来的第三天晚饭后,我在厨房帮婆婆洗刷完刚回到客厅,梁智就使眼色要我去卧室,我还能不知道他的用心?保险我一进卧室,他就会把我抱到床上。这个永远没有够的家伙!我可是看过一本法国人写的心理学书的,那书上说,新娘对于丈夫的上床要求,决不能有求必应。那样,他很快就会有一种餍足感,对你减少兴趣的时间就会提前。必须让他有一种饥渴感--我的一个女伴说得更好:这就像喂猪,只让其吃八成饱,这样他就会不停地围住你转。所以我那晚对梁智的眼色装作没有看见,只安静地坐在奶奶身边看电视剧,顺便和婆婆说上一两句话。眼见得把梁智急得抓耳挠腮,我心里可就笑个不停。正在这个时候,公公从他的书房里走了出来,先是咳了一声,然后说:我们开个会。

  我顿时一愣:开会?在家里开什么会?

  全家人都在,我宣布几条纪律!公公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说。

  我只得去看梁智,用目光要求他做出说明。

  爸爸的意思是开个家庭会。梁智说道。看他毫不诧异的样子,这样的会过去肯定开过不止一次。

  第一,不许收受礼物。公公说得很严肃。

  我觉得这条纪律太荒唐,于是立刻提出质疑:我娘家爸妈来看我,如果拿了礼物,我凭什么不能收下?

  梁智笑了,梁智说,这主要是指爸爸部下送的礼物,我们不能收他们的礼物。

  爸爸的部下凭什么要给我们送礼物?我不解。

  如果他们送了,我们就不收。梁智被我追问得有些着急。

  第二条,不准坐轿车。公公再次开口。我再次吃了一惊:凭什么不让坐轿车?我父亲的那辆雪铁龙原本说是要送给我的,我为何不能坐?

  梁智也笑了:爸爸说的是不准我们坐部队给他配的那辆军队轿车。

  我舒了一气:公公说话最好带上定语。我在西雅图学的汉语里就把主语、谓语、宾语、状语和定语讲得十分明白。

  第三条,公款一分不能动。

  我想我明白公公说的这条纪律的意思,就是不要贪占和挪用公款,可要从语法上说,这话仍然有毛病,我在银行工作,每天“动”的不都是“公款”?

  这种家庭会议的开法--听公公发布命令,根本不给讨论的机会,没有任何民主可言--尽管我很不习惯,可我还是觉得公公是一个不错的师长。我心里对他的尊敬有些增加了。

  蜜月里的日子的确好过,你不知不觉就把一天过完了。这日子里有让人神魂颠倒的时刻,有慵懒不愿动的时刻,有彻底放松蒙头酣睡的时刻,有什么也不想安然呆坐的时刻,还有兀然发笑的时刻。这日子里根本就寻不到一点愁和烦的影子,它们都藏哪里去了?但愿它们永远不再找我。

  我心里非常满足。我给姥姥打了个电话,我说:姥姥,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幸福!远在西雅图的姥姥叹口气说:差不多所有的新娘在蜜月里都很幸福,但愿蜜月之后你还能感到幸福,尤其是在你结婚三十年之后。

  我想我会的。放下电话我对梁智说:姥姥有点不相信我会幸福下去。梁智听罢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会不幸福呢?

  我能看出,梁家的一家人都在宠着我,顺着我的心意做事,只有梁智敢偶尔地在我面前说一两个“不”字。

  我把我娘家自己屋里的东西差不多都搬了过来,我要按照我的审美观来布置婆家的屋子。这儿才是我要长久生活的家。

  梁家客厅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摄影作品,画面是圆明园里的大水法废墟。画框的两边,各挂着一个条幅,右边的条幅上写着:为将之耻;左边的条幅上写着:当兵大辱。梁智告诉我,那照片和书法全出自他爸爸之手。我得承认,那照片照得颇有功力。我和我的爸爸妈妈也一起去看过大水法废墟,我当时只是觉得可惜,把这样一座建筑毁了太可惜,可当看这张照片时,我分明从中看到了悲愤和屈辱,照片把废墟上笼罩着的那股东西也保留了下来。不过公公的书法一般,笔划像棍子,有力,但不美。这面墙让人看了心里压抑,我有心换幅风景画挂上,梁智坚决反对,说:那是爸爸的作品,你把他换下来,不是存心惹他不高兴嘛!我想想也是,就在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我保存的圣母怀抱圣子的画像,那幅画像也很大,而且画面上满溢着一股温馨和温暖,正好可以把客厅里原有的那股压抑之气冲淡。

  我在文物柜上摆了嵌有圣经诗篇的镜框,上边写着: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惟喜爱耶和华的律法。

  我在餐桌上摆了一个石刻的十字架,这样,全家人每顿享受美食时,都可以看到耶稣,看到他当初受难的情景,看到他自己受难却把福留给我们从而知道对他感恩。

  我把一本圣经放在电话桌上,打开到“旧约全书”第六章那一页,并在下边的的几行字上画了红线: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所想的尽都是恶,耶和华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耶和华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在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惟有挪亚在耶和华面前蒙恩……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家里每个接电话的人,随时都看到上帝过去曾发出的警告,从而小心向善。

  我还在小餐室里摆了一套音响,每顿吃饭时,我都要用很低的音量,放上一段教堂唱诗班唱的歌。对我的这些作为,公公和婆婆以及奶奶都持默许态度,梁智更不会有意见,他曾附了我的耳朵笑着说:只要夜里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给我完全的自由,你就是把这个家翻个个儿我也不管。我听后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净想些床上的事,讨厌不讨厌?

  不过当我办另外两件事时,遇到了反对。

  一件是我想在奶奶的屋里摆一个小耶稣像,以便让她随时看到上帝,让上帝也保佑她老人家身体健康,没想到奶奶看见后吓得变脸失色的叫:快,快拿走!一间屋里有两个神灵,万一他们中间有了冲撞,怪罪下来可怎么办?我还想再做解释,奶奶已吓得嗵一声朝祖师爷跪了下去,我只好做罢。我心上觉得,祖师爷和耶稣既然都是神灵,他们肯定能明白我的用心,从而和睦相处的。

  另一件是我整理书房时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块不大的废铁,形状很不规则,难看得很,我认为把它放在这儿太不雅观,就擅自做主把它扔到垃圾箱里了。没想到当晚公公下班后一看书桌上没有了那块废铁,立马大吼了一声:谁动了我的东西?吓得我浑身一个哆嗦。全家人都愣了。待弄清是因为那块废铁后,我非常意外也非常生气,为了那么一个破东西,值当发那么大的脾气么?我冷冷地说:是我扔的!

  扔哪了?快去把它拣回来!他好像是给他的士兵下命令。

  我噙着眼泪去垃圾筒里翻找,直到找到后把它扔到他的面前。

  那天晚上我气得没有吃饭,早早就上床睡下了。军人真是不通情理,我好心整理屋子,替你扔一件破东西,就这样乱吼乱叫,我要把你们家的保险箱动一下,还不要把我杀了?!

  梁智当晚上床以后,百般抚慰我我还是不能停止生气。第二天早上,妈妈过来说:茗茗,昨晚你扔的那块废铁,是一个82迫击炮的碎片。二十多年前爆发过一场战争,你爸爸当时只是一个副连长,他指挥炮班参加战斗时,定错了炮位,结果遭了敌人炮击,炮毁了,人也伤了几个,他心里一直不好受,所以就留了那个东西……这番解释才算让我消了些气。也罢,那是他的纪念品,我不该扔,这件事是我不对。

  按照婚前做好的计划,我和梁智婚后要回一趟他们的老家河南南阳,顺便到武当山和洛阳游览一番。我一直在记挂着这项安排的实现,它是我全部旅游计划的一部分。

  我们动身是在一个晚上。我们做了周密的准备,送老家亲戚们的礼物和我们自己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我甚至还让梁智去专门买了几盒避孕套--我可不想现在就怀孕,尽管我已听到了婆婆和奶奶几次要孩子的暗示,可我不会动摇决心,我要好好享受我的青春。再说,我在西雅图的那么多姐妹都决定不要孩子,我干嘛要让孩子拴住腿?令我奇怪的是,我明明记得亲手把那几盒避孕套装在了提包里,可临出门前做最后一次检查时,却发现没有了。而且在卧室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梁智也觉着奇怪,说真是见了鬼了。我俩正着急时,婆婆过来笑模笑样地问:找啥呐?去车站的时间已经到了,该走了!我说我们有一样要紧的东西不知放哪了。婆婆问:是不是--她做了个套的手势。我脸红了一下点头说对。她笑道:别找了,那东西是我拿走了。我很吃惊,问:妈妈,你拿走那东西干什么?婆婆笑道:你爸爸特别想要一个孙子,就让我来找到那些东西拿走了。我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天哪,想用这种办法让我怀孕,太笨了!

  到了车站候车时,我催梁智再去买几盒避孕套带上。他显然被公公婆婆做通了思想工作,支支唔晤地不想去买,说:我好像记得,你们教会不许节育的。我脸子一拉:你倒会找借口,我们教会早在十三十四世纪就默许了机械的、化学的或魔法的节育方法。也好,你不去买当然可以,只是从今天起,你休想动我一下!他见我发了脾气,只好老老实实地去买了来。

  我们先到了南阳梁智他们的老家。我们看望了梁智的大伯、大娘和二叔、二婶以及堂哥、堂姐、堂弟、堂妹;我们去梁智的爷爷坟上烧了纸;我们拜会了几家亲戚。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河南农村。这里的乡间风景和美国的乡间风景完全不同,最大的不同是这里的村庄密度很大,有些村庄之间的距离仅有一公里。一个村庄里住的人也很多。我新奇地注视着乡间的一切,包括那些听说了我们回来而涌来看我们的村里邻人。来看我们的村人中有些姑娘,她们好奇地问我的衣服是用什么料子做的,问我是用什么办法把皮肤保养得那样白的,问我用的是什么香水,还问我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最好……她们对一切都感兴趣,包括对我这个人。

  晚饭后和村人们坐在老宅院门前聊天时,他们说到了公公。有几个老人说公公小时候爬树最胆大,能爬村里最高的树;说他力气大,180斤的麻袋扛在肩上能像猴子一样地走路;说他不爱服输,那次连拉十三车粪终于在全村的小伙子中间争得了第一。他们最后问到公公能不能当上将军,梁智说不知道。那些人就发感叹,说咱们村还没出过一个将军,要是他能当了将军,那可是咱一村的荣耀!我过去从没想过公公当不当将军的问题,这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对他们说的关于公公过去的故事感兴趣,原来公公年轻时还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人物。

  接下来对武当山和洛阳的旅游,使我对奶奶和妈妈所信的神灵有了了解。武当山金顶真是一个险要而美丽的去处,祖师爷把自己的神位选在此处本身就让人敬畏,他面对千山万壑一副淡然之色的坐像真使人相信他已进入了仙境。梁智说,奶奶过去每年都要徒步登上金顶一回,当面向祖师爷祈愿。我望着那陡峭曲折的盘山石阶路,想像着奶奶行走时的艰难样子,心里生了一阵真正的感动。

  站在洛阳龙门石窟中那座最大的佛像前,我在为先人雕刻技艺的高超惊叹的同时,好像也理解了妈妈何以相信佛能为其消灾。有身形如此巨大的神灵保佑,一般的鬼魅是不敢走近被他所保护的人的。我们随后又看了白马寺,据说这是佛家第一寺,当年,西域的高僧牵一匹白马,马背上驮着佛家经卷来到洛阳,东汉的皇帝对其优礼有加,在此处建寺院设精舍以处之。梁智告诉我婆婆也曾来过这里,我点头说应该,这里是佛教在中国的起点,佛教徒当然应该祭拜。梁智撺掇我在大雄宝殿上给佛祖叩个头,我犹豫了许久最终没有叩,我担心耶稣看见不太高兴。

  对道教和佛教这两处圣地的游览使我大开眼界高兴无比,惟一使我感到不安的是,由于梁智的坚执要求和不懈纠缠,也由于我对自己的放纵,以致于允许他和我在这两处地方所住的宾馆房间里都做了爱。我们爱得死去活来也肯定丑态百出,而按照奶奶的说法,神是什么都能看见的,何况是在离他们的住处如此近的地方?祖师爷和佛祖要是看见我俩那个情状,会不会冲天大怒从而降罪于我俩?梁智,你个东西,你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新婚新婚,新婚就不能忍到北京了?在返京的列车上我对梁智说了我的不安和担心,没想到他竟哈哈大笑,他说,我既不信祖师爷也不信佛祖,所以他们谁也管不了我,他们即使看见了我和你做爱,他们也没有办法,我不是他们的臣民!

  还有这样的人?!

  梁智还说:奶奶看重的是进入仙境是长生,妈妈看重的是来生、来世,你看重的是天国,我这种不信任何宗教的人,看重的只是当下,我只要当下的幸福、荣耀和快乐。我对他毫无办法。

  旅游结束回到家的当晚,全家人为我们举行了一个欢迎归来的晚宴。我和奶奶、公公、婆婆还有梁智都碰了杯。全家人喝得一片笑声。婆婆可能还在想着我怀孕的事,不想让我多喝酒,几次想阻止我向杯中添酒,都被我巧妙的拒绝了。平日很少露出笑容的公公,那晚也满脸含笑地听着我讲旅游途中的各项见闻。

  大约在我们到家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发现公公的神态有异。他平日下班后总是坐在那儿看报纸,要么坐在院里要么坐在客厅里,但那天下班后他只是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以为他没看到报纸放的地方,就过去把家里定的几份报纸都拿到了他的面前。但他仿佛没看见,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天的晚饭公公吃得也很少,他只是吃了几口面条就放下了筷子。婆婆显然也很意外,问他:是不是病了?公公摇摇头,说:中午吃多了,不饿。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公公也没有像往日那样拿个收音机去散步,而是站在院中的那丛青竹前发呆。

  接下来的几天,情形都差不多。

  有一天正午,我看见公公和婆婆都在书房里,我听见婆婆问:他爸,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公公叹了口气:没事。婆婆说:有事你就说出来,我也好帮着给你出个主意。公公说:能有什么事?放心吧。

  可我断定公公心里有事。我悄悄对梁智说:你关心一下爸爸,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梁智沉默了一阵,说,不会吧,即使遇见了什么事儿他身为师长也能想得通,不过你提醒得也对,我晚点问问。

  两天之后,我同梁智开玩笑道:关心你爸了吗?他笑笑:问了,一桩小事,马上就会处理完毕。

  我很快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再说,我自己也有很多事要去操心,美容了,做头发了,做健美操了,见女伴了,买香水了,等等等等。

  我原本也不是一个会操心的人。

  很多女伴都告诉我,婚后的日常生活很可怕,它会把你对婚姻的美好希望一点一点全磨掉,它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烦恼和不快。

  可我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和梁智的婚后日常生活开始之后,我们照旧沉浸在幸福之中,我们盼着白天开始,我俩好一起去银行上班;我们盼着夜晚到来,我俩好在床上做那些特别诱人的功课。除了周日我去教堂做礼拜是一人独去之外,剩下的时间我们差不多形影不离。

  只要在京,我去教堂做礼拜从来都是一次不缺。妈妈多次教导我,做了基督徒,就要记住基督徒的规矩。妈妈说,去教堂既是一种再学习--可以从布道中更深地理解教义,也是一种对上帝虔敬的表现,更重要的,去教堂是坚定我们信仰的一种途径。妈妈说,在今天,随着科学的发展,我们基督徒有必要不断重温上帝的教诲,从而使自己对上帝的信仰更加坚定起来。

  我以为我对上帝那么虔诚,上帝给我的幸福一定很多,足够我享受到一百岁,起码享受到七八十岁不成问题。没想到结婚之后仅仅七十五天,我的幸福就突然中断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的礼拜天。

  早饭后,我按照往常的惯例,做好了去教堂做礼拜的准备,正要出门时,梁智过来说:爸让你捎一件东西给一个谭叔叔,谭叔叔就住在离教堂不远的金云小区里,你做完礼拜,顺便走过去,几分钟的路,到时敲开人家的门,就说是爸爸让你捎过来的,放下礼物跟着走了就行。说罢,递过来一张写有具体住址的纸条和一个不大的提袋,我见提袋里只装着一盒巧克力和一盒点心,很轻,便点头说:放心吧。

  我带着很好的心情向教堂走去。来到北京之后,一逢秋天我的心情都格外好,大概北京秋天的空气纯净阳光透明,和我从小生活的西雅图的那种环境很近似。今年的秋天因为有了婚姻的幸福,心情更是格外的好,我几乎是哼着歌儿走到教堂门前的。

  (未完待续)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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