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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左或者偏右(四)

http://www.sina.com.cn 2003/12/31 16:36   北京文学

  作者:孙 瑜

  十五

  又到了一个下雨的周末,空气清爽得让人舍不得大口呼吸。

  大扎在卫生间洗澡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响了很长时间,我看见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拿去问大扎,他说让我先接。对方竟然说她是———王清!

  接下来的消息更让我目瞪口呆。王清说路奕病得很重,在北京友好医院住一个多月了,经过检查已经确诊是睾丸癌,这阶段正在靠药物治疗,身体很虚弱,准备下周手术,暂时不能回法国。

  我大惊,但没有做声,一直听着。电话里的王清声音沙哑而无力,能想像得出来精神状态一定差极,她说想和大扎商量一下能否把他们共同的女儿接走,由她今后抚养,因为路奕手术后不可能有生育能力了。王清说:“我知道你们在一起,路奕说你心好,求你帮我劝劝大扎,要没有女儿我真活不下去了。”

  我再次被生活中翻滚的漩涡拽入深深的谷底。

  我无声甚至有些邪恶地微笑了,如同披着黑斗篷手拿毒苹果的巫婆。首先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竟然是“报应”这个词,我知道不应该想到它,可它还是顽强地冒了出来。

  我不得不想起路奕刚去法国后那胆战心惊的一个月。当时的我被恐惧、担忧和妊娠反应折磨得面如菜色,越洋长途打过去,路奕对我们这个共同的意外坚定地说“不”。他一直是很有主意的人,他说为了我好这个孩子坚决不能要。手术后,我独自躺在房间里,虚弱得连烧口热水的力气也没有。半昏迷中,我无数次梦见我和路奕的那个孩子。好像是个男孩,我看见他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嘴里叫着“妈妈、妈妈”,走着走着就摔到了地上,像块雪糕般慢慢消失了。而我无能为力。

  现在想来,这真是路奕为我做的唯一的好事了。我苦笑。

  然后才猛然惊觉我现男友女儿的妈妈竟然是我前男友现在的妻子。这句绕口令样的话让我半天没反应过来。怪不得大扎能在医院找到我,怪不得他要提醒我及时看信,怪不得他会碰巧出现在路奕的婚礼上,怪不得他总是欲言又止的怪模样……大扎出现后所有可疑的细节都被这句绕口令串了起来,如同假面舞会后摘去面具的老女人那张脸,惨不忍睹!

  后面十八,前面八十。哈!哈!哈!我很想大笑。

  大扎开门出来,满身水珠的他看上去愉快而高兴。我却无法容忍他的笑容,被愚弄的感觉糨糊样粘了一身。本想漠然的,但我实在做不到不脱口而出:“你早知道的是吗?你故意去医院找我,故意勾引我,报复路奕娶了你前老婆是吗,现在你已经达到目的,满意了?恕不再奉陪。”

  我拉开柜子,动作很大的往行李箱里扔我的衣物。“顺便说一句,你最好马上和王清联系一下,她那边出了点事,现在很需要你们的女儿。”我在“你们的”三个字下加了重重的感叹号。

  还是男人对意外的承载力比较大。大扎只是愣了一下,慢慢披上浴衣并点着了烟。两口烟以后,他神情郁悒地说:“我没想瞒你,是你不愿听。”我憎恶这个狡猾的农民借口,冷笑一声,加快了手下的速度。

  “你听我解释。”大扎拉住我,“别任性好不好。”

  我盯着这双熟悉的大手,冷冷道:“请把您的手拿开。”一直盯到他终于缓缓松开。

  把行李箱的拉链合上后,我倒了杯水。对着杯子,我很严肃:“解释吧。你还有一杯水的时间。”

  大扎又习惯性地摸裤兜找烟,烟盒却空了。没有了烟的他立在原地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我起身拉开床头的小柜子,拿出一条七星扔给他:“上星期买的,还没来得及讨好您。最后一次劝您少抽点烟,即使分开也不愿听见您肺部欠安的消息。”

  “为什么非得这样呢?我们走到今天容易吗?”大扎颓然地坐到床上。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只听你的解释。”我狠狠握住杯子,用这个动作攥紧眼泪。

  大扎的声音和烟同时在房间里升起。我却专注地望着手中盛了半杯水的杯子,不确定它究竟是半空的,还是半满。

  “我和王清是发小,王清她爸和我爸跟部队南下的时候分在一个班里,复员后她爸在公安局政治处任职,我爸到了一个工厂。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在毕业前上了床。王清是很文静的那种人,我原以为这份感情就是我的最终,可还是应了现实中的老话,因为了解而分手。我们分手是在前年夏天,王清偶然发现我和另一个女人上过床,坚决要分手。那时候王清还在旅游公司做调度,我在报社当编辑。可如果把生个孩子当作对我那次意外‘出轨’的报复,也太残酷了,不说我和她,对孩子也严重不负责任。

  “王清提出分手时,还是笑着说的,我们分开吧,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可去年三月份,在我们分手半年多的时候,突然接到她的电话,让我去延庆某医院,说她快生了,是我的孩子。我当时差点没一头栽地上。孩子生下后,王清说叫猫猫吧。我问她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她笑笑没回答。王清在我妈那里悉心喂养了猫猫四个月,那期间我手脚忙乱跑东跑西,为娘儿俩忙得不可开交。如果不是后来王清乘坐的国际航班拔地而起飞向法国,我甚至认为王清要开始一种相夫教子的生活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早就确定了要走。

  “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一直是被动的,恋爱是她先提出来的,分手也很突然,可分手半年后生出了私生女猫猫实在让我措手不及,生完猫猫几个月后忽然出国更是没想到。虽然这个单亲爸爸当得莫名其妙且似乎没费什么事,但每逢回父母家看见猫猫朝我天真地笑,并向我伸出小胳膊的样子,我的鼻子还是经常酸。猫猫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对不住她。”

  烟雾中的他明显陷入了回忆中,神色凝重。这才是真正的大扎,我刚明白他的招牌微笑原来是那种举重若轻的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到杂志社打听的。”

  “呵!我真荣幸,劳您费那么多神才把我弄上床,这报复有些不划算吧!”

  “不是那么回事。我承认最初是有点想法,可一看见你拄着拐杖出来就放弃了,我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后来的发展也出乎我的意料,接近你确实是身不由己。这你也应该知道,你的感觉不会欺骗你。”

  “说完了?”我把杯子放下,虽然知道结果,还是对他的承认很失望。这不良动机严重破坏了之前那种浪漫邂逅在我心中的分量。

  “差不多就这些了,别的你都知道。”

  我站起身:“说完我走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说吧,我不勉强你。”大扎把一个烟头用力按进烟灰缸。

  “还是先分开一段吧,都冷静一下,好好想想。王清找你有急事,关于你女儿的,你先处理那边的事吧,我会给你电话。”

  “那……好吧。我等你。”

  十六

  街边的绿叶已经开始变黄凋落,还有一片落在我的头发上,我的希望也随之消散一地。

  不得不再次想起北京的秋天,那落满了金色银杏树叶的秋天,和秋天中的路奕。

  对路奕突如其来的病我从心底难过和绝望,可我很是羞耻于自己仍然在为一个负自己数次的男人流泪。我努力把那个善良的我掩藏起来,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想幸灾乐祸来着。

  可我做不到。我觉得自己袖手旁观的姿势很像偷窥别人的痛苦。况且对这个“别人”我实在又漠视不起来。

  我只能任由那个善良的我从卡上把路奕汇来的欧元全部提出来,又按牌价兑成人民币,直奔医院。我同时违反了自己离开北京时定的两个誓言:一,此余生不在男人身上多花一分钱;二,永不再踏入北京。

  但我理解自己。沉湎于爱情中的人是棒打不醒的,否则杜十娘在阅男人无数后也不会倒贴李甲。虽然现在我和路奕已经是过去时,但还是会为他做我力所能及的所有事。过去的记忆也有我的一半,我实在下不去手伤害自己的那半。

  在病房门口犹豫良久,我还是进去了。还好,是路奕自己。

  我没想到他竟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变得判若两人。现在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我爱过的那个路奕了,虽然在五年前我爱他到甚至可以为他去死。这和外表的改变没关系,而是———软弱。

  路奕哭了。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看见他哭,几乎是嚎啕的大哭。不是我们分开时,不是异域的他听见我独自去流产时,不是我摔伤时,而是在一堆钞票面前。我好像看见一颗红色的心型物体从那堆钞票中升起,落入他胸部或者口袋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不,这不是我想要说的。这会令我很伤心。

  钱其实是最干净的。再复杂的事,钱也能把它搞得门儿清。钱本身很干净,只是因为在人的手中流通多了它才肮脏的。钱的无辜更会彰显出人的复杂。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哭泣的男人,递去一叠面巾纸。

  “我不能再接你的钱。对不起,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你也是唯一诚心帮我的人。不敢面对你是我抬不起头啊,你知道一个靠女人生活的男人有多屈辱吗,以前我一直不敢承认这点,不和你联系就是想刻意忘了你,忘了那段日子。可事实上从来没有做到过。”路奕唏嘘不已。

  这个躺下的路奕没有了让我持续爱恋的长发有些认不出来了,不仅是病的原因。但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我的视线还是模糊了,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坍塌掉了,心脏的血液开始流动。难道我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

  难道纵使这一生千山万水,纵使万念俱灰,也无法放下他?这难道就是劫数?在劫总是难逃。我现在开始相信命运了。

  心脏被挟持了一般,控制不住地颤抖。

  路奕坚持不要那包钱,我直接交到了住院处他的账户。从医院出来,我逃似的上了最近的一辆出租车。车开了,我摇下窗户,嗅着北京的秋天,一下轻松了许多,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上卸下了。

  旧日爱人就好比伤腿的后遗症,总是在身体和记忆深处千回百转地纠结着。都说过程最美,结果可以忽略不计。我却认为结果会定义过程。

  也许正是你为你的爱情花费的时光和金钱,才使你的这段所谓爱情变得如此重要。我喃喃自语。

  一阵薄如蝉翼的风扫过我的面颊,轻得像没有经过一样。回头看看,那段走过的路也似乎没有发生什么。我发现从一种念头转移到另一种念头竟然这样彻底,比从一种气候迁移到另一种气候迅速多了。

  忽然想起一句词:别后相思君莫管,年少逢春,只合开欢宴。

  原来轻松是可以这样容易的。

  大扎!此刻我忽然特别想念大扎。汉字里的想念、思念都是和心有关的,其实英文里的miss才最确切,只有失去了才会想念。想念才会真实提醒出我们的需要。

  我想我这次可以轻装踏上去石家庄的火车了。

  十七

  风刮得很大,树叶们纷纷互相躲避着在空中滑行。

  落英缤纷。看来用尽一切温暖的办法都不能阻止秋天这只摧残一切的手在周围的大地上留下伤痕。

  这个周末,石家庄的天气也正多云转阴。自上午大扎知道我去北京看过路奕并给付他几万元医药费后,我们一直在争吵。

  “你呀你,不是总说自己聪明吗,我怎么老看不出表现来,要不是费用太高,真想为你实施脑前叶切除手术!”大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大扎,不是我咒你,如果你现在躺在医院里,我倾家荡产也会找钱救你,你信吗?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一条命啊!”

  “现在你不想当时他是怎么对你的了?你不是耿耿于怀至今吗,才收到他还的钱几天就以为自己是富婆啦,能扶贫济世啦?”

  “可如果没有把钱用到该用的地方,有钱又有什么益处呢,只不过让自己快速变成自私自利的乞丐,养成大杯喝葡萄酒的坏习惯罢了。”

  “小姐,人家现在可是画家,比你有钱,也不看看人家缺不缺你这口儿?你没这义务!”

  “他那病花钱挺多的。我是难受,也不富裕,可难受着也必须去。这是良心。”

  “我无限景仰的鲁迅先生说:‘许褚赤膊上阵,中了箭是活该。’”大扎冷笑。

  “大扎,你的善良哪去了,你真让我失望!”

  “真对不住,我辜负了您老的期望,可谁让我失望呢?你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我还以为可以让你忘记呢,真他妈可笑。”大扎的神情一丝不苟,用罗马式庄严的辞令,来标榜自己贵族的罗马式的道德规范:“你走吧。我不能允许我的女人还想着另一个男人。”

  听见这句话,我万念俱灰。本以为我终于放下路奕后可以完全容纳大扎了,结果却是这样。

  看来我们真是走到头了。行李箱还没有打开,已经用不着了。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怎么也控制不住。

  “对不起,我不想哭的。”我哽咽着拉开箱子找面巾纸。

  大扎沉默地递过一包。我再也控制不住,扑到他胸前使劲搂住他的腰,眼泪湿了他半边衬衣。我哭泣着低语:“大扎,我舍不得我们的小屋……”

  过了好一会儿,大扎叹了口气,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交迭着在我背上按了两下:“别哭了,洗把脸做饭去吧。吃完陪我出去走走。挺闷的。”我吸吸鼻子,很乖地点头,心里升上一丝甜蜜,力图辩证地把大扎的在乎看成是爱的一种。

  散步回来时,我问大扎:“猫猫的事怎么决定的?”

  “给她妈了。”大扎简短地回答。

  好一会,他又说了句:“跟着我没什么福享的,走了也好。”

  我看见他说这话的时候仰着脸,仿佛在使劲抑制着什么。

  这场风波过去后,我们之间的话更少了,约会频率也不再固定为每周,改成了电话联系,闲时聚,忙了就靠后。最近大扎的事情好像非常多,总在电话里说他忙。

  忙就忙吧,反正杂志这边事情也很多。我把没有约会的周末也让工作占满,搞得主编把我在杂志社树成敬业的楷模。

  但不知为什么大扎最近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尤其做爱的时候,冷静得如同一个旁观者。好比一台需要系统升级的奔4电脑,虽然硬件具备,但速度明显跟不上。我为大扎缺失了热情而不安,以为是自己对路奕的做法伤害了他的感情。于是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谨言慎行,还花样翻新地准备各种口味的周末晚餐,想用我的好补偿些什么。

  直到又一个周末,我才明白自己的做法是徒劳。

  那个周五杂志社没什么事,我下午就到了石家庄。兴致勃勃地去超市买了好多菜,电话告诉大扎我准备了一个丰盛的西式晚餐。

  傍晚,大扎开门回来了。我高兴地扑过去,但却在他脱外套时嗅到他身上有一种陌生的香水味。虽然很淡,但香得咄咄逼人,因为我是从不用香水的。而且在我试图靠近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这个随意的躲闪像是他故意泄露出来的,虽然动作幅度小得很难让人发觉,但我明白,这个动作直截了当戳穿了一个含蓄的秘密。这个伪装长久醒目地立在我面前,遮挡了视线,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吃完饭,刷好碗,收拾利落厨房。我站在大扎身后问:“她是谁?”

  他还装糊涂:“哪个她?”

  “拜托,说实话好吗?不想来就明示,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充足的理由。当然也不用劳心费神地如此做戏。”

  “你不要发神经好不好,在一起就高高兴兴的,干吗总搞得这么紧张?”

  “你这样我怎么高兴得起来?从一个女人的床上刚下来还要跑这么远到这儿来约会,我真同情你。”

  “说什么呢你?”

  “人世间本就有数不清的百媚千红,你当然有权利不爱我这一种!”

  “你到底想我怎样你才满意,跪倒在您石榴裙下,以头抢地耶?”大扎有些不耐烦。

  “用不着,与你无关,与我有关,是我的鼻子有缺陷,总是对另外女人的香水太敏感。我只是希望你永远不要试图嘲笑别人的智商,并声明恶心你的欺骗行为。”我抱着胳臂冷笑。

  “我说过没骗你,也不想再多重复什么,何况你也不是我老婆,暂时还没有恶心的权利吧。”他有些气急败坏,但没有解释的意思。

  “好,我没恶心的权利,可总有起鸡皮疙瘩的权利吧!”我摔门而去。

  游荡至深夜,我才发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实在无处可去,走得匆忙也没带钱包,只能回去。

  当我灰头土脸来到单元门口,忽然被一双臂膀紧紧抱住。我还以为遇上色狼,忙惊慌地回头,却是大扎。他竟然有耐心一直在黑暗中候着,真让我吃惊。还是那副曾经让我着迷的低沉嗓音,还是说着一如既往的能让我感动有加的话语。

  可他话里显山露水的爱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仅仅是脱口秀而已。

  背叛这种事跟骑自行车似的,一旦知道就会记一辈子。更像个被偷走的自行车,骑了一圈又还回来了,能用是能用,就是心里不舒服,谁知道都干过些什么。唯美的性格总逼迫我不能给自己原谅错误的机会。

  我知道这个没有星没有月的夜晚,是我的身体和这个男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最后一次做爱。在这张床上,我不能要婚姻,因为那样就成了个庸俗的女人;不能要承诺,因为那样我就不够现代;不能谈思想,因为那样让他觉得太累;不能提钱,因为我不是妓女。还不能在他面前发愁我的将来怎么办,因为那样我就成了个城府很深的“阴谋家”。此刻,我最好满脑子只想着情欲,绝口不提爱情两字,做个完美的享受型情人。

  那我还是谁呢?他还是他吗?这种关系又算什么?

  爱本身其实盲目而愚蠢,只存在权利问题,如果你足够爱一个人,他一定不会爱你和你做爱,反之,如果欺骗好他,他就会。可我无法做到欺骗自己。

  我想我已经用尽了留下的理由,再待下去只会被情欲灼伤得体无完肤。爱情不是个无限值,它会干干净净地止于背叛而终。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永垂不朽,即使我和他的手心再长出两条纠缠的感情线,似水流年也一样会将它们淹没。并且,是没顶的没。

  走在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纱帘照进来的时候,我透过投影在对面墙壁上自己的影子看见了自己的清醒。

  “一定会有个善良美丽的女子,给得起你想要的幸福。”我面对熟睡的大扎,一字一句。

  我模仿大扎的姿势点了根七星牌的烟,模仿大扎的姿势深吸了一口。烟灰迫不及待长得很快。夹烟的手指边是个烟灰缸,烟灰缸旁边是他那只银色的ZIPPO打火机,这些静物和大扎同时安详在阳光里。我不得不背过头去。

  关门之前,我又点着了一根七星,焚香般虔诚,让它靠在烟缸旁守着,倾斜角将近四十五度。

  离开那里的时候,门锁很轻很轻的“嗒”的响了一声,但我知道门还是锁上了。就像当爱情真正关上时也是很轻很轻的。

  叔本华告诉我们:“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便是痛苦,满足便是无聊。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中飘摇。”

  站不住,那就飘吧!

  候车室的电视在放一部古装戏,是关于董小宛的。古时那样如泣如诉的爱情故事都已经风清云淡、静如止水,我想我也能放下的。

  火车开了,大扎的背影依然存在于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依然如老电影的黑白胶片般作反复闪回,一刻不间断。

  车厢的喇叭里响起那英的《一笑而过》:“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终于知道了人群中孤独的感觉,那就是所有爱的感动都与你无关,而努力所收到的只是越来越多的手足无措。我扬起嘴角笑了一下。是啊,你伤害了我,我一笑而过。

  对了,笑的同时还得记着小心擦去不小心掉下的泪。耳畔碎裂的声音在音乐中坠落:有一种伤筋动骨的疼叫失恋。

  没有坐标的生活中,我迷茫地四处张望。

  十八

  《圣经》上有句话: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太崇拜上帝了,只有神才能有这样的境界,才能提炼出这样流传万世的语言。

  我一遍遍重复着:都是虚空,都是捕风,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因此而心神荡漾,因此而黯然心伤,因此而缓慢安静,因此而有了足够的理由对身边的一切微笑。

  罢了,罢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无比盼望我梦见过的那个梦一样美好的男性天使,仿佛看见他身披几乎不带重量的白色羽毛,从天国缓缓临风而下。他说过他可以承担我的爱情,他说他是我的守护天使。想起他说的这句话,我凄美地笑了一下,就像一个癌症病人对哪个善良医生的笑,就像一个母亲对天真孩子的笑。癌症是无法治愈的,即使治愈了,生命也是残缺的。

  都说这世上有心灵感应,天使知道吗?他知道这一路寻来时我的心情吗?他知道我为了他每天都义无反顾地坐上同一趟车,静静地候在最末一排吗?静静地幻想着他微笑着走上来,又惊又喜地发现我……

  我幸福地想着,充满期盼地等待着我的缘分。

  可是,一站一站过去,我期盼的身形始终没有出现,直至终点。但又实在不想就那样在他经过的路上,只做一个看客而已。于是,希望一天天在失望中变老。

  原地不动,与秋日的天空对视良久,我才发现,原来蓝色也可以这样让人流泪。

  一层层彩色的画面,海市蜃楼般在空气中透明地漂浮着:

  七岁的我对着镜子长长地描着眉毛,还发现她在门后的暗处悄悄涂抹唇红。背景是一条海蓝色莲花图案的裙子,那是十岁的我最喜欢的,每次洗干净后它总是旗帜样飘扬在窗前的微风中。

  十五岁的我失落地走在同班那个男孩子瘦长的背影中,第一次懂得了春天下燕子的忧伤和快乐。

  二十岁的我在生日蜡烛前垂泪,为不复存在的可以肆无忌惮反悔的十几岁,还事关伤秋的初恋。

  还是那辆熟悉的三字开头的公共汽车,带着北京的灰尘停靠在学校的站牌前,那是路奕等我放学的地方,他恒温的膝上曾是我永远的公车座位。

  旁侧是那趟在夏末的深夜开往终点的末班地铁,站台正慢慢变远,悲伤的我的脸紧贴在玻璃门上,眼泪被挤压得变了形。

  然后是面容憔悴的我裹着毯子枯坐在电视机前,仔细倾听午夜十二点新闻后的世界城市天气预报,为眼前总共出现三秒钟的巴黎的街道浮想联翩。就那样坐至天明,尝试着在时间上和比北京早六小时的巴黎保持一致。

  哦!后面一页是石家庄的小屋,这个被我短暂的爱情无数次登陆过的陌生城市里唯一温暖的地方,有过无数的鱼水和谐与阳光和煦。晌午的阳光均匀透射过抽纱的窗帘,帘上有规律的网状影子没有分量地罩满整个房间,绸缎一样柔软。这个被我叫做“阳光小屋”的地方太满,简单的行囊根本带不走什么。我忽然想起走的时候好像没有关窗户,晾台上大扎的袜子也忘了收。

  我看见阳光们在门外站成一束一束,好似在努力证明着若干个虚无。

  起风了,头发四处飘散。有时越想努力忘记什么反而越忘不掉。比如沾在衣服上的带静电的头发,刻意地拍打根本无效,可一旦不理它也就轻易甩掉了。忽然发现,有些人、有些事情、有些共拥过的梦和有些微热的温度,一夜过后,都会消失。其实一切都可以无所谓,反正早晚都会有风的。既然风会吹散一切,那就吹尽各式悲欢吧,只当春梦一场。

  我要努力蓄我的长发,头发会乱,但头发也一定会按时生长,长了就能束住了。

  铁轨很长,在脚下键盘一样此起彼落。

  垂至脚踝的裙裾在行走中微微荡漾,像一只幽闭的百合,无香地怀念着盛开的日子。

  伤口处被我粘了一片五彩斑斓的蝴蝶贴纸。动的时候,那个伪装的蝴蝶就会在裙裾间翩翩飞舞,竟又是一番风景,即使行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玻璃上。疼痛中我想起小人鱼那双无望的、痴情的蓝色眼睛。

  我看见城市慢慢退后,还原成一个灰色的符号,挂在铁轨尽头。

  黑色,灰色,此起彼落。

  (完)   (一)  (二)  (三)

  作者简介:

  孙瑜,女,1973年12月生,祖籍江苏,生在河南,长在北京,现居河南郑州。1987年发表第一篇散文,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至今已完成中短篇小说20余万字。小说处女作《直立行走》发表于本刊2002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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