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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语:刘小枫--接触西方古典文明的二渠道

http://cul.book.sina.com.cn 2007/02/13 11:12   南方周末

    作者: 刘小枫

王以铸先生翻译西方典籍一生辛劳不辍

  前不久逛旧书店,捡回一本上个世纪50年代的高中教材。

  并非我国的高中教材,而是翻译过来的苏联中学第五六年级(可能相当于我们的高中)课本《古代世界史》(柯瓦辽夫著、联邦教育部审定、何东辉译),翻译过来可能是用作我们的教学参考书罢,不然何以由人民教育社(1955年)出版?一版印数1.7万册——那是1950年代呵!如今,我国人口翻了倍,这类书的印数起码下降了三分之二!

  仅仅190页(配有好些耐看的单线条插图),概述了从原始人到古代埃及、波斯、印度、中国再到古希腊、古罗马的古代历史,简明扼要,选取的叙述关节非常精当,绝不比如今我们的世界古代史教本差——尤其吸引我的是:全书重点在古希腊-罗马(占120页)。当时的中学生要学习相当的古代文明知识,而这些知识如今的大学文科学生也未必了解,难免让人感叹:中学教育的确今不如昔!

  由此我想到,咱们中国人了解西方古典文明的历程。

  我们学界迄今尚未有直接研究西方古典文明的能力(即直接阅读拉丁语和古希腊语文献,而古典语文这一关我们就还没过,月前一位日本教授还洋洋得意地对我说:“中国的大学迄今没有古典学系”),都是通过“二渠道”来研究古代的西方(而且从业人员极少)。最初借道日本,民国时期则凭靠英、法学界的古典学研究,到了1950年代,便转而通过俄国这个“二渠道”。

  19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确切地说,1960年代初中苏关系交恶以后,俄国这个我们了解古典西方的“二渠道”就逐渐关闭了,以至于不少俄文相当好的学人一下子感到没事可做,可惜一身俄文好功夫。

  俄国的古典学研究其实不亚于西方国家。英、德、法、意的古典学在19世纪才见规模,俄国的古典学同样在那个时期已然形成体统:陀思妥耶夫斯基自己就藏有柏拉图全集,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两位俄国大思想家索洛维耶夫和梅烈日柯夫斯基都是“历史语文学系”(историко-филологическийфакультет,相当于德国的“古典语文学系”或美国如今的“古典学系”)出身——索洛维耶夫还和弟弟米哈伊尔(1862-1903)一起重译柏拉图作品,1899年出版了第一部,索氏亲自翻译了其中4篇,并写出部分对话的提要(可惜英年早逝)。据说,直到上个世纪30年代,苏联的中学还普遍开设古希腊语和古典拉丁语课,斯大林新政以后被才取消。尽管如此,“天不丧斯文”,俄国仍然有很好的古典学者,他们以各种形式(比如教科书形式)传承古典研究的余绪。毕业于莫斯科大学历史语文学系的洛谢夫(А.Ф.Лосев,1893-1988)看起来是个所谓“美学史家”,其实是个古典学家,换言之,他以研究古希腊美学和古希腊神话学的方式传承古典学(参见张百春,《当代东正教神学思想》,上海三联版2001,页250-254),看一下他的8卷本《古希腊-罗马美学史》(1963-1994年)各卷的书目就可以知道,哪里是什么美学史,明明是古希腊思想史:———1.早期经典作品(1963年);2.智术师派、苏格拉底、柏拉图(1969年);3.重要的经典作品(1974年);4.亚里士多德和晚期经典作品(1975年);5.希腊化早期(1979年);6.希腊化晚期(1980年);7.最后几个世纪(上下,1988年);8.千年发展的结论(上下,1992-1994年)。

  在我们的印象中,俄国文化似乎离西方的古典传统很远,两者有什么关系?我们至今还不太搞得清楚,从古典希腊到拜占庭帝国再到俄国有着一条文明的传承路线。在漫长的中古时期,保存、传扬古典希腊文明的主要是拜占庭帝国。13世纪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西方人突然转而攻打君士坦丁堡,然后瓜分拜占庭帝国——随后,西方人不断从君士坦丁拿走(或盗窃)文物……俄国作为现代民族国家兴起于18世纪,由于俄语与古希腊语有历史的直接亲缘,在文明路线上承接拜占庭传统,当是有“文化自觉意识”的俄国学人头脑中天生的谟涅摩绪涅(近年来,俄国政府出钱,不时在希腊的罗得岛举办国际性学术活动,谈所谓“公共话题”,想必不会是随便乱花钱)。

  关注俄国学界的西方古典研究(尤其19世纪末到20世纪上半叶的传统),对于我们承接晚清以来的大问题“西方文明究竟是什么”,其学术意义当不亚于关注西方的古典学——1980年代末期,我在坊间购得一本《古希腊戏剧史》,这本清晰的小书便是著名俄国古典学者、莫斯科大学历史语文学系教授拉齐克的名著《古希腊文学史》中的戏剧部分(俞久洪、臧传真译,南开大学,1989)。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翻译界从俄国译介了不少好东西(比如雅尔荷的《阿里斯托芬评传》,作家出版社1958),余绪延续到1980年代——比如张竹明老先生主持编译的《古代世界城邦问题译文集》(时事出版社,1985),选译的基本上是俄国古典学者的研究。到了1990年代,要为俄国古典学者的著作的中译找到出版商就很难了(董友教授翻译了阿斯穆斯长达60万字的《西方哲学史》,十多年前笔者曾多方设法帮忙出版,最终未果)。

  王以铸先生翻译西方典籍一生辛劳不缀,从1950年代出版的希罗多德《历史》(北京商务版1959,可惜当初出版社谢绝他翻译注释部分)到1990年代以来陆续出版的撒路斯提乌斯、塔西佗等大家的古典名著,贡献卓著,却不像善为别人作序的老辈学人那样为后学所知,如今虽年近90,据说还在翻译西塞罗书简——埋头苦干的老人家,了不起!

  《古代罗马史》和《古代东方史》都是王以铸先生在1950年代完成并出版的大部头译著,作者也都是俄国古典学的佼佼者(前者原为彼得堡大学历史语文学系的讲义,后者则似乎与19世纪末期的俄国古典学大师图拉耶夫有关系)。如今填补西方古典学这个大空白,我们正需要这样的译著,却没法找到……幸而王老健在,赶紧重印。

  苏联的古典学者当时写书难免不少政治正确的“时代套话”(其实如今西方的论著何尝没有),善读书的人都晓得如何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我自己当年读敦尼克主编的多卷本《古代辩证法史》(齐云山等译,人民出版社,1986),就是这么读过来的。(录入:陈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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