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文艺评论家杜高

　　著名文艺评论家杜高：

　　我很聚精会神地看完了《大明王朝1566》，我看得相当投入，因此我就被它带进了一个历史境界。我看了一部很深层次的电视剧，这部作品给我主要的艺术感受就是深层，无论是艺术风格还是艺术表现，都使我感到深层，这是我看其他的历史电视剧所没有感受到的，这个导演在剧情当中，插进一些黑的画面，有的时候是为了刻划人物这个时候情感世界，有的是唤起观众的情节回忆，有的是为了把现实连贯起来，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表现手法本身也加强这部作品的深层。当然是一部很严肃的历史剧，也可以说是一部比较严格意义上的历史剧，又是一部结构很严谨，甚至很严密的历史剧，而它的表现又是很严峻的历史内容，这是我整个的感受。我很难从这部戏里面找到浪漫因素，这不是指作者的想象力和激情，因为这个作品也是很富有想象力，但并不是一个很浪漫的作品，我说这个浪漫因素，主要是作品的主体性彰显。

　　《大明王朝1566》的作者把自己深深地隐蔽起来，他把历史按照自己的本来面目呈现在观众面前，每一个人物都是按照自己的性格，和自己的处境，在历史的环境中真实地展现自己，你可以喜爱一个人，也可以鄙视一个人，但是这都不是作者有意识地给贴上去的标签。作者不告诉你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只告诉你，他们都是人，都是活在一个具体历史空间里的人，让你们去认识他们，所以并不等于说作者没有对历史是非的判断，恰恰相反，整部作品都是历史观的表现，只是这部历史作品融化在感性的历史呈现之中。 但是这部巨大的作品，可以长篇大论，从1560到1566年，这6年混沌的社会局面，社会沸腾的民怨，官宦之间的明争暗斗，在这部作品里面有最深刻的揭露，从改稻田为桑田来挽救朝廷经济危机，描绘了各种利益的争斗，一个20多年不少朝，躲在深宫里面想当神仙的皇帝，看似是信奉道教的无治而为，实际上是一种统治，而这样一个统治是一个残酷。更重要的是为了表现在那一年海瑞上书骂皇帝这个著名的历史事件，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和一个深居在民间的一个底层的小官，这两个人的性格冲突，成为这个历史时期最具有历史意义，也具有真实性的震撼人心的历史事件，海瑞和嘉靖这两个对比性的人物，是这部作品刻划最成功的两个形象，加上这两个演员，确实是最成功的策划。当然最成功的是因为作者对这两个人物个性的把握，一个是那样的奢华，一个是那样的俭朴，一个是那样的崇高，一个是那样的卑下，一个是那样的冷酷，一个是那样的真诚，一个是那样的虚假，一个是那样的耿直。历史顾问刘泽华先生说这是两个孤独者，他们在内心深处是最能够相互理解的。他认为这部作品里面的嘉靖最后出人意料地以天意的名义赦免海瑞的死刑，是本剧的精华，我想是因为他深入地剖析了海瑞这个人的灵魂。而海瑞这个人物在狱中听到皇帝归天以后，号啕痛哭，所以他们能互相理解，这是本剧最本质最深刻的揭示。 这个戏里面我觉得也有一点遗憾，因为嘉靖这个人物写得实在是非常好，但是有一点点遗憾，他最后服的是道士炼的金丹死的，有一个叫王晶的道士给他献的仙丹，他吃完以后当天就死了，不会最后还找李时珍来，他不会相信李时珍的。对这个人物不要简单化，但是要真实地表现他。历史顾问刘泽华先生还说这个剧是对宦官形象的很好刻划，他们既狠毒又可怜，这些变态的心理在每一个人不同性格中呈现出来，随便举一个例子，比如陈红，这个人可是残暴至极，但是在太子面前又痛哭流涕，表现对太子的忠诚。第17集里面，他奉旨夜访严嵩扣人心弦。对这个作品，我还想讲一点，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形象的感受的确是个人的感受不一样，海瑞的这个形象令我非常感动，比如第6集，海瑞和小女儿嬉戏的场面，特别是母子两个人相向的那一刻，令我非常感动，看似非常朴实的生活里面的一些画面，李时珍去跟他的母亲看病，给他的妻子号脉，希望他生一个孩子，这都使我非常感动，因为李时珍和海瑞的友谊也使我非常感觉到温暖。所以艺术品，每个人的感受可能不太一样，但是这个戏，我也想起海瑞的确是一个被人仰慕，但是没有人能够按照他的榜样去办事的人，他毕竟像一个舞台上的英雄人物一样。对于这部剧作的文学成就，和这部电视剧的艺术成就，这样一部巨大的作品，我不说了，我看完了这个戏以后，引起我想到两个关于电视剧创作的问题。 第一个，我看完这个戏就想，电视剧是不是一定是通俗性的文艺作品？它的特色是不是仅仅是大众？因为《大明王朝1566》就不是一部通俗性的作品，这不仅是指它的艺术格调，它的文学品位，因为通俗作品也可以是高格调，高品位的。整个来看是一部相当深刻的作品，一般的观众不是很容易读懂，不会一下子就看懂，也不能很快地就能领略它的含义，但是一旦读懂了它，深入进去，观众就不但提高了对历史的认识，而且获得了一种很高境界的审美愉悦。所以我就像读了一部深刻的文学作品一样，所以我就想这部作品就提示了我关注电视作品。它创造了一种电视剧新的类型，也可以说电视剧还可以有这样的形式，电视作品发展到今天这样的阶段，除了大量的优秀作品以外，也到了创造电视精品作品的时候了。第二点，人们一般把电视连续剧，因为就是编一个故事，有一些理论家写的文章谈到电视剧本质的时候，就是一个故事，只要情节好，只要吸引人，只要编出好的故事，电视剧就是这样。但是看完了这部戏以后，我就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电视剧不完全是这样，因为这部戏，不是一个情节剧，观众聚精会神地去看它，不是它的故事性，不是它的情节性，虽然它表现的事件本身也包含了很丰富的情节因素，这是毫无问题的。比如一个事情就连带揭露出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但是这部戏不是靠情节，而且最重要的事件还是在戏的后半部，比如海瑞上书，这都是高潮的，最后一个情节，不是一个连贯的。所以这部戏不是靠一个连贯的故事，它的魅力是什么？它的魅力是人在历史中的命运，是对历史的认识，是对历史的解读，是对历史本质的认识，所以它的力量是有思想的力量和历史形象的力量，这个在电视剧创作来讲是一种创新，具有开拓性意义，使我们看到原来电视剧还有这样一种写法，还有像《大明王朝1566》这样的电视剧。应该看到，这部剧是按照历史的进程，就是嘉靖最后6年来呈现，是历史的进程，而不是编织的历史故事。所以我就想到这两点，也许跟欧阳常林台长刚才提出的问题在某一些方面不谋而合。看完这个戏，恰好收到中央党校的一篇文章，题目叫《正史野史也是史》，他说我们过去学历史都读正史，也读一点野史，但是今天青年这一代正史也不读了，野史也不读了，读的是影视史，他的历史完全是靠影视剧给他的，而电视给他的影视史都是戏说，我单纯的想，他们应该看一看《大明王朝1566》，如果我们更多一点这样的电视剧，那个作者就不必忧虑了。从这一点上来讲，我觉得也应该对这部作品给予足够的重视和很高的评价。